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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墨云翻

    

第33章 墨云翻



    留宿此地的人不算多,除却几位皇亲国戚,也就是他们的近身侍从,行踪并无蹊跷之处。加上晋王坠崖的地方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赵廷玉知道这事儿恐怕别无他法,只能期盼着晋王早些醒来,好说出真相。

    他将所有人的行踪如数禀明圣上,却在提到燕王的时候讳莫如深。

    齐勋冷冷笑了两声:“听闻这一个月来,京中官员有不少染上了赌博恶习的,没想到赵都尉也入了局。”

    “微臣不敢!”赵廷玉旋即跪在他面前,“微臣从未去过赌坊,圣上明鉴!”

    “锦衣卫是朕的眼睛、耳朵,你是要让朕又瞎又聋不成?”这话虽然重,但语气却波澜不惊,齐勋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旁,手掌用力地撑在赵廷玉的肩膀上,自嘲道,“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孙子,朕竟也做了回庄家,一概通吃。”

    赵廷玉只能装傻到底,此刻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齐勋兀自说道:“燕王昨日在见完晋王后,去找了宣国公,你为何不敢禀明?是他买通了你,还是你押注在他身上了?”

    赵廷玉接连说了好几声不敢,他竟是没想到,圣上命锦衣卫暗中监管百官,却也有人暗中监察锦衣卫。

    “圣上此番只让微臣查明晋王坠崖的真相,没有吩咐其他,既然燕王殿下离去时晋王仍是无恙,微臣便不敢多言,妄议圣上家事,若他奉命去见宣国公,微臣倒成了搬弄是非的小人。”他伏地叩首,“微臣是锦衣卫,不是刀笔吏。”

    “罢了,你起来吧。”齐勋有些乏了,自太子薨逝后,他一直难以真正释怀,何况如今朝中权臣蠢蠢欲动,晋王又出了意外,他哪里还有精力去管一个小小的赵廷玉,“既然是朕的眼睛、耳朵,就要将你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如实说出来。”

    “微臣知罪。”

    说完后,赵廷玉当即闭嘴,起身却仍不敢直视圣上,他的后背汗如雨下,早已湿濡一片,心中控制不住地揣测着,圣上是刻意放他一马,还是当真不知情。

    “将晋王带回宫中医治吧,传密讯去太原,让晋王妃与晋王长子即刻进京。”桩桩件件吩咐下来,赵廷玉不敢马虎,默默记在心中,而后见齐勋勉强扶着一旁座椅的把手,沉重道,“让阿珩随朕一道回宫去,给他父亲一个清净吧。”

    赵廷玉离去后,齐勋一脸疲惫,对郑裕吩咐道:“叫阿珩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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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珩携着一身药香重新回来时,齐勋见他素白的衣衫上点点褐色污渍,不动声色问道:“矜言可好些了?”

    “烧得着实有些厉害,不过这会儿服了药睡下了。”说完后,齐珩才觉得踏进了皇爷爷的圈套,面上有些火辣,然而想到自己毕竟是季矜言的表哥,便是去探病,也合乎情理,又收敛起波动的心绪。

    而后,他神色淡然:“三叔的事情,可是有眉目了?”

    提到这件事,齐勋的脸上就是掩饰不住的怏怏之色:“腿是保不住了,我已经让晋王妃与世子入京,齐玞已到弱冠之年,应当能挑起守住太原的重任。”

    齐珩只是微微一挑眉,而后恢复平静:“太原还有徐爷爷守着,能够辅佐兄长。”

    “是呀!而且你四叔马上就去北平就藩了,有他驻守燕北,太原倒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齐勋目不转睛地盯着齐珩,眼中有一丝微妙的波澜。

    果然,齐珩有些诧异:“不是说,四叔只是去北平巡视一年,怎就要去就藩了?”

    “不过是我与他串通好的说辞罢了——”齐勋笑道,“已经查到石海残部的线索,这是太子临走前最放不下的事情,你四叔说了,一定要替兄长、替大梁铲除这颗毒瘤,等将其剿灭之后,他会一直留在北平。”

    燕王就藩意味着什么,齐珩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尽管他从未有过争夺储君之位的心思,此刻也不免紧张起来。

    “皇爷爷……”他深吸一口气,眸光中亦有不确定与慌乱,这毫无征兆的宣告,令齐珩心中有些忙乱,他自认勤勉,一日不敢荒废学业,但治国安邦并非纸上谈兵,

    齐勋将手指轻轻放在唇上点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舅舅在吏部多年了,我准备明年让他入中书省。”齐勋微微一笑,暗中已经为齐珩排兵布阵妥当,如此一来,皇后的位置,便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回想起多年前,自己曾对太子说过的话,感叹道:“当年我曾说,权臣贵女不可为后。你父亲就挑了卢家这书香门第的女儿做太子妃,还一直压着不给卢孝诚升迁,我原以为他是想明白了,谁知道他还是郁结于心,致使英年早逝。”

    提到父母的爱恨纠葛,齐珩闭眸长叹:“权臣贵女不可为后,皇爷爷既不想重蹈前朝因外戚干政而灭亡的覆辙,也不想助长那些卖弄功勋的老臣之嚣张气焰。父亲不提拔舅舅,也是顾及朝中的质疑声。”

    “皇爷爷知道,你是个明白孩子。”齐勋知晓,齐珩聪慧却纯善,“所以,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可曾想好,要与谁相伴一生了吗?”

    “还没有。”他唇边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自己都未曾注意到。

    齐勋一脸看破不说破,虽然未曾言明,但也将窗户纸捅得差不多了:“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季行简到了这个年纪,秉性已经难改了,你与其寄希望于他的身上,倒不如盼着矜言能与你一条心,与他祖父划清界限罢!”

    赦令宣国公回临洮督造中都城正是齐珩的提议,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工程浩大,光是修出轮廓就至少三年五载,再派数万富民迁徙交由季行简管辖,便会分散他大半精力,想来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在朝中搅弄风云了,就算老头还是不肯罢休,人已淡出京师多年,门生还认不认他这个先生,也当另说。

    齐珩万万没想到,圣上会这样直接点破他的心思,随即收敛了笑意。

    “既然矜言病得厉害,便一同回宫中养病吧,年前我就问过她,只是那时……”齐勋长叹一声,“哎!老大走了,老四要去北平,老人家我真成了孤家寡人,也想让外孙女承欢膝下几年,享一享天伦。”

    齐珩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起身拜道:“皇爷爷毋庸担心,阿珩亦会侍奉左右,尽孝跟前。”

    “甘泉宫从前是公主们出嫁前住的地方,矜言入宫了之后,就让她住在瑶光殿吧。”瑶光殿与春和殿相距不远,齐勋想起那日季矜言拒婚时候笃定决然的模样,又想起太子临终前那番话,不免生出些私心来。

    将来他百年之后见了太子与临安公主,或许能少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