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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到了对街,才发现是一间咖啡店。店面前方架了一层木头平台,平台上散着露天咖啡座。周边栽植许多不知名的花草,馥鬱芬芳溢满鼻尖。还未进店门就带给我小小的震撼。

    「好棒。」

    「当然,这可是叔叔亲自设计的。」小男孩得意的向我炫耀。

    「是吗?」我正想开口夸讚他,发现他竟然脸红了。

    意识到自己还在他背上,我拍拍他的肩︰「可以放我下来吗?」

    「不行,进店里。」他颊上的红晕彷彿是眼花看错般,又回復当初冷淡的口吻。

    玻璃门一推开,流洩而出的咖啡香瞬间占据了所有官感,伴随着愜意慵懒的蓝调,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松缓。

    他把我放在吧檯前的座椅上,动作轻柔︰「等我,我去拿急救箱。」

    「好。」胡乱张望着四周,发现有许多客人同时盯着我……一定是刚才他背我进来的画面太引人注目,好丢脸啊。

    他很快就回来了,还问我干么把头垂得低低的,我只是乾笑。

    「脚肿成这样都不会吭一声?」他用力的按下去,我疼得差点开口飆脏话。

    「痛,就要说出来,闷着只会坏了身子。」

    他专注的眼神令我不禁错愕,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

    「你、你别按摩我的脚,很脏。」刚才一路走来可都是赤着脚,他竟然毫不介意地替我揉捏脚踝。

    「囉嗦。」

    「……」

    他在脚踝上铺条毛巾,取了一袋冰块压住︰「三十分鐘后拿下来。」

    「可是我还要回……」剩下的话被他射过来的眼神吞回肚里。

    哪有人对受伤的人这么兇,当然,敢想不敢言。

    小男孩靠近我耳畔︰「叔叔他不坏,只是个性有点怪。」

    我噗哧一笑。

    「吴承諭,说我的坏话?」他的声音从吧台后方幽幽传了过来。

    「我说你煮的咖啡很好喝。」

    「真的吗?」我细声问着小男孩。

    他点头如捣蒜︰「这间店是叔叔开的。」

    怪不得他走进来如入自家一般间适自得。

    就在得知这条「小道消息」后,我仔细地观察起吧檯内的他,似乎在准备磨咖啡豆。

    虽然不晓得他是用什么器具磨的,但那些捣得喀啦作响的咖啡豆,听起来竟觉得有些悦耳!成碎粒的咖啡粉填入虹吸式咖啡壶后,与guntang的热水迸发出裊裊蒸气,然而,这都不算是成品——他认真地搅着细棍,一边看着咖啡粉与沸水混融的状态,待他露出满意的表情时,才倒进热水温过的马克杯里——杰作完成。

    他放在我的面前︰「喝吧。」

    「谢谢。但是我没说要喝什么……」他肯定他泡的我就会赏脸?

    小男孩像是在献宝似地说︰「叔叔很厉害喔,就算不问客人的喜好也能泡出客人想要的咖啡。」

    真是如此?

    我准备喝下去,他叫住我︰「先吹散浮在上面的油脂。」

    「喔。」喝咖啡还真是一门学问。

    进入口腔的瞬间,酸苦刺激着味蕾,说实在话,难喝。

    会令客人满意?至少我是个例外。

    「我不喜欢。」直截了当说出口,不是想给他难堪,只是要他别太有自信。

    他笑了,很爽朗的笑,看的我一时愣忡。

    「你可以坦然说出不喜欢,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心里的难过和委屈?」

    「这是两回事。」我撇开头,拒绝与他对视。

    「不,你当着我的面说这杯咖啡不合你意,是因为你没有疙瘩,而讲不出口的事,是因为你还在乎它带给你的痛。」

    「你以为自己是心灵讲师吗?我说不说干你什么事?」有这么一瞬间,我有股想往他脸上泼咖啡的衝动。

    「确实不干我的事,可是我无法插手不管。」他说。

    「谢谢你的鸡婆,我不需要,再见。」拿开冰袋和毛巾,试图靠着自己站直身子,无奈一踏向地面,脚踝和脚掌之间的刺麻像电流般导入神经,痛得连惨叫都没有气力。

    但是基于面子问题,我固执地迈步前行。

    他先我一步挡住去路︰「我承认刚才讲得有些超过,但我没有要重伤你的意思,况且你的脚还未搽药,别急着走。」

    「不必了。」

    「至少让我开车送你回家,你赤脚走路不妥,别让我良心不安。」

    「你……」我终究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只好点头应允。

    那位叫承諭的小男孩或许说的对︰「他不坏,只是个性有点怪。」

    在行车的过程中,我已经逐渐釐清纷杂的思绪,而原先的鬱闷愤慨也平復许多,倒不是因为我敢爱敢恨,只是不想一直沉浸在痛苦的回圈当中。

    然而,我真能逃离现实朝我丢来的无情吗?我能装作这一切只是场玩笑吗?不,不可能的……我无法忘却他俩腻在一起的画面,如此噁心。

    原本被我逼回去的眼泪又开始倒流。赶紧转身抹去,我可不想在这男人面前一直处于懦弱被动的状态。

    到了我租的公寓前,下车后,我仅是点个头︰「再见。」

    见他摇下车窗,先是看了我几秒,正当我以为他只是想目送我进家门而准备转身时,他道︰「想清楚,面对伤痛是否会让自己释怀。」语毕,徒留下逐渐缩小的车尾巴和排气管轰出的乌烟废气与我遥望。

    虽然音量不大,却是扎扎实实地刺入了心头,敲起一阵回音。

    「他……还真是个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