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学着做个国王吧，哥哥，别再对谁软下心肠

    看在他妈的神明份上——不管是上帝还是古代诸神，无所谓，哪个都行——亚瑟咬紧了牙槽，现在他的脸一定因为怒意而显得不太好看，但这些全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你总是要选择最极端的办法？战争或是远走？”他希望这句话的语气能再愤怒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七海之王听起来完全是一个心碎的可怜人。亚瑟本以为自己做好准备了，知道他与他兄弟的纠缠将会永无休止，Alpha甚至愿意承认，他正在暗自期待着这样的将来。

    他们会不会边用拳头从火之环的新雕像上砸下一只石头耳朵边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譬如说，小亚特兰或是小亚特兰娜（是的，亚瑟就是这种蠢货，他早已经连宝宝的名字都想好了）应不应该接触陆地文化？她，或是他，应该知道海面上的世界，知道热茶、炸鸡、莎士比亚和互联网、残忍的渔网以及割断它们的人、还有世界大战与核武器吗？

    但亚瑟不可能想得到，当他终于手握力量之时，仍然不得不迎来被离弃的结局。

    奥姆摇了摇头，他的发音依然带有习惯性的矜贵，如同月光一样平滑柔和，但其上附着的温度却也依然那么低：“我只是永远选择最合适的方案。”

    “你完全可以不离开。”亚瑟固执地重复，“暴力绝不会是真正的良方，我已经明白这一点了，这世上还存在交流和谈判——奥姆，相信我，只要你留下来，所有问题最终都能得到解决。”

    “我最好选择离开，如果你想要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对方回答，年轻君主的双眼竟让人想起铜上新生出的锈痕，亚瑟不能理解他为何坚持表露出这种程度的冷酷，“何况我的士兵还在等待。”

    国王发出低吼：“只要我想，就能够把你留下。”

    做兄长的拥有近于蛮横的rou体力量，而且他的水下战斗技巧也在飞速进步。他们刚刚才交过一次手，因此同样清楚这一点。

    “你会吗，亚瑟·库瑞？”奥姆立刻反问，每个单词都直接而准确，尖锐地刺向亚瑟心头。“可那又是出于什么理由，我亲爱的国王？”他直视着兄长的眼睛，“就因为我是你的Omega，你的配偶——你的王后？你要行使自己的权利，支配我的意志吗？”

    亚瑟不由愣了一下。他想起他们共同的母亲。亚特兰娜从不曾做出任何干涉，因此无所作为几乎成了她的罪过。强烈的荒谬感从他心中涌现：他也会那样强迫别人吗？那座位会把亚瑟·库瑞改造成一个什么样的君王？

    这只是思维中一瞬间的闪现。而海洋领主已经将破碎的白袍在腰间仔细围好，他用力推开兄长的肩膀。奥姆跃出了破旧的哨站房舍，向海床俯冲而去，轨迹流畅极了，那具身体美丽强健。他径直冲向两柄武器掉落的地点，来自远古的魔力低声嗡鸣，向主人发出召唤。

    亚瑟追了上去，毫不犹豫。

    但是太迟了，当七海之王终于看到了他的兄弟，将手伸向眼前那洁白布料漂浮的一角。他有很多话要说，一些保证、一些热切的爱语，当他回忆起那种心情时，亚瑟会感到与外表不符合的羞赧，强烈的甜蜜和冲动简直要把他击垮。他想让奥姆留下。

    太迟了。

    Omega举起淡金色的权柄，长杆凶狠地击中了他的后脑。亚瑟徒劳地抬起眼睛，然而在意识彻底陷入模糊之前，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嘴唇上的一点温热。

    “学着做个国王吧，哥哥。”奥姆喃喃着，最后吻了吻兄长的唇角，“别再对谁软下心肠。”

    在一片连绵的石滩上，老汤姆遇到了他挚爱一生的女人。

    现在他又这么捡到了他的儿子。

    “很快就走，别告诉mama。”亚瑟说，湿淋淋地从水里爬上来。守塔人从未见过儿子的脸色如此疲惫。“亚特兰蒂斯人欺负了你？”汤姆·库瑞压低嗓子问，看起来简直要去整顿他那些生锈多年的鱼叉。

    因为不想吵醒亚特兰娜，亚瑟不得不把笑声都闷在喉咙里。高大男人裹紧身上鲜艳厚实的羊毛毯，轻轻撞了一下父亲的肩膀：“别这样，爸爸。我可是他们的国王了。”

    老汤姆看着儿子，叹了口气，没再问下去。

    “喝一杯？就当是陪我。”他小声说，突然警惕地转过头，看了一眼灯塔。

    亚瑟忍不住又笑了：“最近mama很严格？”他拍拍父亲的后背。父子俩往熟悉的小酒吧走去，肩并着肩。

    “每天都有定量。”汤姆·库瑞甜滋滋地回答，快活得就像个热恋中的青少年，如果换个人在这里，准能被他这副模样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今天的份额已经用完了。”

    “对我好点儿，爸。”亚瑟玩笑地抬起双手，“安慰一下你的儿子？他今天刚失恋呢。”

    用这种语气把事情说出来让他感觉好受多了，好像那真的只是一次失恋，而亚瑟还有大把的青春和浪漫去追回爱慕对象的芳心。他会翻过所有围墙，在露台下大声唱起缠绵的情歌；会满怀柔情，就为了让对方收下一枝由他亲手摘下的玫瑰；他会是最温柔也最狂野的情人，炽烈明亮得毫无道理，谁能不爱亚瑟·库瑞？

    得了吧，让他去喝一杯。

    亚瑟让汤姆去睡觉，他承诺会替父亲守完后半夜的灯。

    “既然你是国王。”老守塔人醉醺醺地说，“你就得早点回那儿去。”

    他说得对。“天一亮我就走。”Alpha晃了晃脑袋，久违的干燥让亚瑟感到轻盈。他沿着熟悉的扶梯爬到灯塔顶端，小心翼翼，避免发出声音。

    亚瑟靠墙坐下，盘着腿，没在看灯，如果它什么时候熄灭了，他当然会知道。亚瑟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塔顶，当他尚且是个孩子的时候，亚瑟常常这样抬起头，往上看。那时他还不相信屋顶外就是那片天空，两者之间相差得太远。

    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闯进了国王的脑海。“奥姆去哪儿了呢？”亚瑟慢慢地想，“现在他头顶上也会有一片屋檐吗？他身边也会有一盏灯吗？”

    风在窗外呜呜地吹着。

    他躺下了。

    离开灯塔时他也尽量做到了安静，亚瑟怀疑亚特兰娜知道她的大儿子就在这儿，但她没有来戳穿。他感激母亲的这份体贴。

    亚瑟向下沉，潜入深海，让水波裹住身体。他记得通往亚特兰蒂斯的道路，于是朝着那个方向游去。那路确实是对的，君主进入自己的城市。亚瑟看到士兵的眼神，他们对他似乎好奇又惧怕。他露出微笑：“做得好。”

    士兵们因此而快乐，他们得到国王亲切的勉励。这是些单纯的年轻人，比奥姆更小几岁，在站岗的间隙里还会聊起梦中的姑娘。亚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亲人在上次大战时丧生。

    但他已经站在这里了，他必须成为那个最坚定的人。

    亚瑟深吸一口气，游向属于自己的位置。

    大概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他最终绕到了王宫一角。亚瑟从没来过这儿，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上前推开了那扇大门。

    “我想打喷嚏，陆地人的气味真够呛的。”

    “别装了，好像你闻得到一样。鼻子上一块rou都没剩下！”

    “嘘——他进来了！”

    “日安，陛下！”某个幽灵急匆匆地窜到亚瑟面前，仿佛是被谁在屁股上踹了一脚，“巴尔蒂斯为您服务！”

    亚瑟立刻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这是国库？”他问，尽量做到文质彬彬，见鬼，这和亚瑟的秉性简直水火不容。他勉强自己咬文嚼字：“我暂时不需要您的帮助，巴——巴尔蒂斯长老，请告诉我如何回到王宫正门。”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猛然响拔高了一个档次。

    “不知道王宫的位置！”

    “他弟弟说得没错！亚特兰蒂斯怎么能有这样一位国王！”

    “请跟我来！”巴尔蒂斯赶紧大声说，试图转移亚瑟的注意力。

    然而Alpha已经停下了脚步。“奥姆来过这儿？”他问。在念起那两个特殊的音节时，他的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带着温存的情意。

    “您的推断十分准确，陛下。赞美诸神，赐予您如此崇高的智慧。”幽灵高声回答，“王后曾来到此处，取走了一把三叉戟。这完全符合旧规，因此我等并未予以阻拦。”

    亚瑟完全站住了。

    “奥姆来拿三叉戟的时候——”国王几乎把自己的舌头吞掉，“他说了什么话没有？”

    “他骂了一顿议会，因为当初那群笨蛋让他受了苦。”

    “错了，沃拉克！奥姆·马里乌斯提到最多的是他哥哥！”

    这下亚瑟的双脚像是长出了根，深深扎进地面。他急切地问：“奥姆向你们谈起过我？”

    “准确来讲，不是你。”一只嶙峋的手伸出来，对亚瑟摇摇食指，“他谈起的是奥林。”

    他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血液冲上Alpha的大脑，他的愤怒和痛苦一文不值。奥林，这名字的出现标志着亚瑟的彻底失败，现在他知道了，奥姆从来没有爱过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奥姆·马里乌斯曾想象自己得到来自于某人的拥抱。”那幽灵继续说着，语速不紧不慢，“而他知道，在所有活人之中只有他的哥哥会真正爱他，会无所谓血统和性种地拥抱他。”

    “奥姆爱那个人，他叫那个人奥林。”

    沸腾的岩浆冷却下来，在他的心头凝固成岩石，化为更深重的苦痛，啮咬着Alpha的感官。亚瑟闭上眼睛，他想象那个戴上王冠的少年，比现在的奥姆更加年轻，更加锋利。

    也更加孤独。

    那果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七海之王握紧手中灿金的三叉戟，向外走去。他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坚定。他知道肩上担负的责任来自何处，那些人又对他抱有怎样的期望。而明天亚瑟就会颁下继位以来第一个遍及七海的政令，一切终将开始——

    为了亚特兰蒂斯！

    【第一部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