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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婚事

    

002婚事



    细雨过后,初春的寒风裹进热锅捞出的煎饼里,化作烟火气留在了人间。车轮滚滚,风一吹,枝丫便抖落掉花瓣,让那车轮碾着向前去了。

    府门口的小厮眼尖,遥遥一望,便注意到了远处自家的马车,“二少爷回来了,快去禀报夫人——”

    片刻后,马车在严府门口停下,下人迅速取来轿凳放好,恭迎马车里的贵公子。

    一双干净的黑色长靴踩上了轿凳,轻缓而从容有力。下完轿凳,挽裾的手自然放回身侧。

    严佑短暂的抬头一望,看到了府里正扬首绽放的白玉兰。

    素白的花瓣包裹着黄色花芯,只漏出一小点,虚虚实实,瓣身底部细细抹开一道蔓延开的紫粉,无需绿叶,自有颜色。

    收回视线后严佑朝前迈步,像是料到了什么,路过一旁的小厮时顺势停顿。

    “少爷,夫人请您去正厅。”

    “知道了。”严佑微微点头,抬起步子,不紧不慢地朝正厅走去。

    他知道母亲唤他是什么事,这种场景演了三年,他也有点腻了。

    到了正厅,严佑先行顿首之礼,“拜见母亲。”

    “回来了?舟车劳顿,坐下歇会儿吧。”母亲蒋蓉瞧他来了,简单招呼一声。她低下头看手中的名册,开门见山,“有没有合你的心意的姑娘?过了六月就要二十三,婚事不该再拖了。”

    妇人坐在那金丝楠木椅上翻动手中的册子,手腕处的翡翠镯子极小幅度的晃动,衬托着她优雅的举止。她不苟言笑,眉眼间少有和蔼之色。

    严佑起身回话,“下个月是小鹤的生日,路上挑选礼物的时候忘了时辰,耽搁了路程,望母亲见谅。至于婚事,全凭母亲做主。”

    严佑口中的小鹤,是他哥哥的遗孤,严安鹤,过继到他名下。

    蒋蓉的手微微一顿,食指和中指并着往桌上轻轻一敲,让人一下肃然起敬,尽显当家主母的风范。

    显然,她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倒不是他对婚事的态度,而是事关严安鹤。

    严佑很爱惜这个孩子,但蒋蓉并不喜欢。

    “总得是个合你心意的。”她又翻了两页,把册子递给了严佑,端坐着看他。其实上面的姑娘谁是谁,家世人品如何,早也记得滚瓜烂熟。

    毕竟翻来覆去看了三年。

    婚事在三年前就开始说着了,媒人去了几次,无果而终。除了蒋蓉威名在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严安鹤——那个时候,严安鹤刚满两岁。

    蒋蓉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但有身份有涵养的父母又怎么愿意把儿女嫁过来受这种委屈。

    让正值年华的姑娘嫁进深宅抚养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别说笑了。

    严佑假装往后翻了两页,故作沉思地点出一个名字,指给蒋蓉看。

    “沈家?”蒋蓉眉头一皱,又依照往常一样念了起来,“不是什么大官,平时也没什么交集,门不当户不对,娶进门来也不晓得守不守规矩,怕是要委屈了你。”

    在习惯性念出门不当户不对六个字后,蒋蓉一哑——她这么提,无异于自己给自己没面子。

    “那母亲可有中意的人选?”孩儿考虑了一下,也觉得十分不错。

    严佑不太在意,只是简单接过话头,说了前半句话,后半句要说的已在心里打好了草稿,他从未对婚事抱过希望,左右多跑几趟,让蒋蓉心安些便是了。

    “你这孩子从小就不让父母cao心,懂事得很。这样吧,我看冯家姑娘和李家姑娘品行端正,家世不错,容貌姣好。你觉着呢?”

    “孩儿考虑了一下——”严佑心里默默数了一下两个姓氏的笔画,选了个笔画少的,故意磨蹭出那考虑的时间,“觉得冯家十分不错。”

    似乎笔画少一点,便能让麻烦也少一点。

    “既然这样,我便派媒人去趟冯家。”蒋蓉收起名册,抬手就要起身,严佑上前搀扶,出了正厅。

    “劳烦母亲费心,稍后我会仔细安排。”

    蒋蓉忽的停了下来,眼神有些微妙,瞧了一眼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枝头花瓣,心绪有些飘荡。

    她紧紧握住严佑的手,用讲道理的口气说道:“事情交给你来办,我是放心的,今日先歇息罢,好好休息一番再做打算。就算再忙,也要先注意自己的身体——毕竟,没有为了其他人不爱惜自己的道理。我吩咐下人熬点排骨汤,待会儿端去你那儿,记得喝完。剩下几步路我自己走,你回去罢。”

    严佑今日休沐,本来昨天晚上就该回了严府,却拖到了今天早上,原因还是严安鹤,免不了被蒋蓉再提出来说。

    “是,母亲。”严佑又搀扶着往前了两步,交给了一旁的柳嬷嬷,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他才转身。

    恭送走蒋蓉,严佑便朝着书房走去,面上并没有什么不悦,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烦心事,其重要程度就好比蒋蓉要求他要把排骨汤喝完一样。

    只是原在府外看着长势颇好的玉兰花,明明进了府中能看得更细致真切,偏没那个心思看了。

    玉兰树下,背道而驰。

    蒋蓉往前走,依旧是心头烦躁,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帕。

    自家孩子的人品家世都算得上数一数二,怎么就没有姑娘肯呢。她随后想到了严安鹤,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加郁结,却也万般无奈。

    蒋蓉重重叹了口气,“柳嬷嬷,让刘媒婆去沈家吧。到沈府去,路程一日有余,让她不急,多等等,十日后再来给答复。”

    又是轻微的一声叹息飘进了风里。

    “总归,还是选个他满意的。”

    *

    姜落眉头一皱,醒了。

    她预料到醒过来之后的环境会很陌生,但仍有些意料之外。

    向上看不见天花板,朦胧的床帐顶遮住了她探究的视线。

    红色的被褥上绣着几朵鲜艳的花朵,栩栩如生,姜落轻轻一捏盖在身上的被子,有些茫然的收回了手,这被子的丝滑质感让她觉得自己的皮肤纹理甚至冒犯到它了。

    她不认得这是什么被子,但她摸过的最好的被子都比不上。

    姜落摆着脑袋朝四周望去,显然周围的摆设布置也是精心搭配过,彼此呼应,色彩鲜艳明亮,可以感觉到房间主人的活泼烂漫。

    痛觉还未完全消失,姜落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稍微掀开被子往自己身上瞧,一切又成了意料之中。原来的粗麻布衣被人换下了,一些可见的地方缠上了绢帛,伴有清洗的痕迹。

    看来是被某个好心的富贵之家给救了。

    那沈妙瑜和小孩呢?

    她正想着,便听到门被轻轻推开,进屋的人为了不吵到她,特意将步子放缓。

    姜落不知来人怎么称呼,她只能看到不远处的红松圆木桌,围着几张雕刻精美的空心凳,其余风景皆被屏风挡住。

    “咳咳。”她只好简单清了清嗓子。

    “落落姐?”

    来的人竟然是沈妙瑜。

    沈妙瑜有些兴奋又担心地喊了她一声,刚刚放缓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转眼之间,她便从屏风后面绕到了前头来,端起一旁的空心凳,往床前一坐。

    “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落落姐你放心,我们都是些小伤,孩子们也早都安顿好了,你才是担心死我了!昏迷了三天呢!”沈妙瑜看起来精神抖擞,讲起话来也噼里啪啦的往外蹦。

    三天,这个时间段在姜落的可接受范围内,毕竟自己的身体恢复力算不上很好。

    这也就是为什么姜落明明比沈妙瑜先昏迷那么长时间,却只比她早醒一小会儿。

    “我追马车之前就让店小二去报官,多亏他及时,又恰好遇到我爹派人找我,所以我们就得救啦。”

    闺阁少女闯荡江湖,莽撞糊涂又不全是。

    “我也……不算太笨吧。”沈妙瑜低头嘿嘿一笑,带着少女的娇俏和羞涩。“落落姐你别怕,这里是我的房间,你救我一命,我爹娘都很感激你——等到落落姐身体好了,我就可以带你……只是——”沈妙瑜话一断,像是想到了什么,“罢了罢了,不提这个——”

    小姑娘说什么话,脸上就是什么表情,心里想的什么一眼便知。

    ——定然是和父母闹了些不愉快。

    姜落抬手摸摸沈妙瑜的头,想起师娘夸赞自己时说的话,便道:“你很聪明的。谢谢你,这几天累坏了吧。”

    沈妙瑜嘴皮颤动,眼睛眨一眨的就红了,连着无声抽泣几下,她心里藏不住事儿,被姜落这么一安慰,就想着将一通苦水全部倒出来。

    “呜呜呜……爹、我爹——居然让我嫁人,可我不想嫁人,我想去闯荡江湖——”

    沈妙瑜十六岁,正是少女少男多情时。

    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已经开始谈情说爱,谈婚论嫁了。

    姜落十八岁,师父教她跳舞,师娘教她除跳舞外的一切,师父师娘和和美美,婚嫁的概念她不是没有。

    姜落不清楚沈家的情况,只在一旁默默听着,不想胡乱开口。再者,她说不来客套话。

    沈妙瑜还在哭诉,任性地讲着,说话一时不着边际。

    “我爹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女儿!”

    哐当——

    房门突然被狠狠地摔了一下,震得沈妙瑜一惊,登时闭上了嘴,转头看到了熟悉的衣角,又迅速偏过头去,眼里还有不服输的劲儿。

    敢做出如此动作的,自然是沈父了。

    沈千海听丫鬟说姜落醒了,特意和沈母梁芸梦赶来看看,没想到刚一到门口就听到了沈妙瑜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胸中顿时烧起怒火,哐当一声发泄在了房门上。

    他本想骂她几句,但又看到姜落在一旁,‘混账’二字活活憋了回去。

    梁芸梦站在沈千海身后熟门熟路地替他拍背顺气,并不多言,看来是家常便饭了。

    其实沈千海没有那么想要把沈妙瑜嫁出去,只是当时十分后怕,而女儿所幸没有大碍,他就不自觉的换上了训斥人的口气,沈妙瑜自然是不让着他,父女俩大吵一架。

    偏偏这个时候刘媒婆来了,巧舌如簧,勾得沈千海心头痒痒,一气之下昏了头,竟给答应了。

    可等他想了半宿回过神来,又悔得要死。

    刘媒婆是个会看眼色抓得住机会的人,她敢在沈千海发火的时候不怕死地去说媒,也知道人不能逼太紧,既然有了准头可瞄,那便不着急。

    “你简直是要活活气死你爹。”有外人在,沈千海只得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凶恶。

    沈妙瑜面对沈千海时,有着一股子不怕死的横劲儿,但现在姜落在旁,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她知道现在该收敛些。

    梁芸梦说:“克制点,不要影响姜姑娘。”

    被点名的姜落诚心道谢,“谢谢沈老爷,沈夫人搭救。”

    沈千海稍微整理情绪,对着姜落一展笑颜,“让姜姑娘见笑了,这声谢谢实不敢当,应该是我多谢姜姑娘你救了我女儿。姜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在我府上住下几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不用,谢谢。”语调平稳,言简意赅。

    如此干脆的拒绝,让三人都很吃惊。

    “不对,落落姐,你这伤还没有好呢,怎么急着要走?这不行的——”还没等姜落说出原因,沈妙瑜已经急了起来,她所想的补偿计划竟然没有实施的机会,心里自然懊恼。

    梁芸梦也一道劝她,“姜姑娘的伤还没好,不要急着走啊。”

    “说的没错,姜姑娘这么着急,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便是。”沈千海良心上更过意不去,虽是帮劝,但说起话来就考虑细致得多。

    三个人眨巴着眼睛等待姜落的回答,空气中细细流动着一丝尴尬。

    姜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些过于着急。

    但她确实很着急。

    姜落此番出门,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师父和哥哥jiejie。

    本来只有师父游席知失踪了,但哥哥jiejie一道出发前往寻找,却时隔半月音讯全无,家书也不曾捎来一封。

    消息就像是被人锁进了黑箱子沉入海底,与世隔绝。

    姜落想出去,却遭到师娘姜莲的多次反对,最后姜莲实在拗不过她,说要同她一起,也同样被姜落拒绝了——姜莲摔了一跤,腿脚不便。

    事实证明,姜莲的担心不无道理,姜落不过走了三里地,就被人贩子拐了,盘缠尽数丢光。

    “谢谢。”姜落再次表达感谢,想来也只是找几个普通人,便将事情原委道出,一番讲述,师父哥哥jiejie一个不落。既然要找,那就一并找。

    沈千海知道了姓氏名谁,笔画作何,又了解了人貌特征,略带可惜地摇头,“我实在是不知道这几个人,不过我可以派人去寻。姜姑娘不要过于担心,吉人自有天相,这几天就安心在府上养伤,等有消息了再走也不迟,也好有个方向。”

    “好。”

    PS:“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已经开始谈情说爱,谈婚论嫁了。”对应的是古代的适婚年龄,姐妹们想多久恋爱多久结婚恋不恋爱结不结婚都以自己的想法和心情为准嗷。男女主相差接近五岁,若觉不适请及时点叉退出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