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之道
除了偶尔办点不痛不痒的小活动，军校的大部分生活用枯燥二字概括足以。 即便是毕业后就要奔赴各大军区的战斗系学生，也只能在理论学习与机械训练之间不断重复。最重要的机甲实cao课直到大三才陆续开设，低年段只有虚拟战场的准入权。 其实几年前还不是这副模样，那时候甚至连后勤专业的学生都能在刚入学的时候摸到真正的机甲，战斗系更是三天两头就打上教务处要主任评理。 “那我可能知道原因了。” 赵锦辛仰颈避开直面而来的拳风，笑着打趣的同时迅速撤步与邵群拉远距离，稳住底盘后骤然压低，抬腿向前横扫，带起一阵劲风。 邵群眼看着要被迫让出更多的空间，却丝毫不慌地以极快的反应速度蹬地起跳，轻巧落地后再度前压。 “仅仅是斗殴闹事还不至于，但有人闯了个不得了的祸，让院方不得不下手管制。” “什么祸？” 不知不觉中，赵锦辛已被邵群逼到墙角，所有可能的退路都被卡死。僵持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收手，却默契地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邵群与他对视片刻，忽地低头笑了：“机甲库让我砸了。” 赵锦辛闻言略感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也跟着笑：“其他人居然没恨死你？” “我那是惩恶扬善，”邵群说得理所当然，“有帮傻逼堵着门不让人进，非说强者为尊，打不过他们就别想用机甲。那我能惯着？造成损失纯属意外，再说大部分都是他们搞出的动静，结果连我也挨批。” 赵锦辛的鼻尖与他相距不过毫厘，呼吸间彼此热息交融，暗藏的情愫似乎都在此刻暴露无遗。 赵锦辛忽略耳根guntang的热度，若无其事地附和：“……确实傻逼，学长做得很对。” 邵群如果还清醒确实能发现不对，但他的状态显然也不大正常。剧烈运动造成了氧气的过度消耗，身体本能的需求促使心脏急切地跳动，蒸腾的热气几乎要熏湿了视野，恍惚间他以为赵锦辛正在凑近。 原来是他自己靠近，抵上了对方的鼻尖。 赵锦辛安静得过分，但呼吸的节奏缓缓放长、加重，在空旷的训练场中清晰可闻。 邵群不知何时回过神，触电般收回撑在赵锦辛脑袋侧边的手臂，连带着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 赵锦辛能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信息素，生理器官在嗡鸣着发出警戒，心底却叫嚣着多靠近一点。 但他只是停在那里，放松地席地而坐。 邵群垂眼看着他，再次开口时嗓音有些低哑：“你想去看看真正的机甲吗？” 赵锦辛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邵群被他的表情感染，刚才黏稠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变得轻松许多。 “周末去，就在中央星。我的私人住宅。” “谢谢学长！” 赵锦辛坐直了腰，浑身洋溢着快乐。 邵群暗自奇怪，以赵锦辛显露出来的家世，只要他想，不应该接触不到机甲。 但真正的目的还未达成，他不再多想，走过去半蹲下身，俯视着赵锦辛，笑得痞气十足。 “还叫学长？” 赵锦辛抬眼望着他英俊锋利的眉眼，心甘情愿地入套。 “哥。” － 看似不起点的深黑色飞艇在中央星最具盛名的别墅区一路通行，道路两侧的茂密绿植修剪齐整，其间点缀的花丛娇艳粉嫩，放目望去一片生机盎然，这正是在繁忙的市中心建起的一座世外桃源。 这片私密性极强的社区甚至从最开始就设立了数条地下通道，直接将正门与每栋别墅的地库连通，且别墅之间都以紧密环绕的高大植物作为屏障，在避免隐私外泄的同时也隔绝了户主间的交流，算是有利有弊。 邵群停下飞艇，带着后座的人上楼。赵锦辛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探着脑袋到处看，走到地下一层时被邵群的私人训练场吸引住，停下脚步过去试了试模拟机器人的力道。 邵群也不急，抱臂在一边瞧着他摆弄。 这是他第一次带人回自己的地盘，但不是第一次带人出入所谓的高端场所。他俩过来前还去高空餐厅吃了顿饭，赵锦辛动作从容、礼仪规范，自然而然地散发出自信强大的气场，而进门这一路晃悠也看得出来他只是在观察装修风格——虽然邵群也不知道这种黑白灰的风格有什么好研究的。 赵锦辛几拳就把那架可怜的机器人揍回去自动维修了，邵群好笑地看着他满脸歉意却又不自觉地噘嘴生闷气的样，出声解释：“这边的训练场我不常来，主要是娱乐用，家里人偶尔会过来小住一段时间。” 赵锦辛一脸了然，却没有深问，换了个话题道：“机甲不在这吧？” 邵群点头：“在刚才停飞艇那层，但不急，我们先上楼。” 赵锦辛试过之后就对这个训练场丧失了兴趣，跟在邵群后头接着上楼。 邵群带着赵锦辛逛了一圈，上下五层的大型别墅功能性很强，除了整层都作为主卧的二楼，其他部分在常规设计之外都暗藏惊喜，有如密道、阁楼之类的地方，邵群都挨个展示给好奇宝宝看。 而在游览的过程中，虽然赵锦辛有意掩饰，但他对这种布局的熟悉感还是暴露了点东西。走完一圈后邵群留在一楼吧台倒酒，他则已经蹿到三楼的露台玩起摇摇椅了。 等邵群端着酒杯上去，就看赵锦辛在那悠然自得地摇摇晃晃，神态动作看着像是哪位星球主家富养出来的小少爷。 “小少爷，请用。”邵群勾着笑调侃，故意避开赵锦辛伸过来的手，将酒杯递至对方唇边。 赵锦辛挑眉看了邵群一眼，就着他的手抿了口酒液，随后满足地喟叹一声。 “诞生于金耀星的炎季，但遇上了万年难得一见的降雨，暴晒后完全脱水的露果与自然降雨的融合，混杂了一些九瓣金的花香，但不是很浓，只用于调和露果干瘪后的酸涩味。” 赵锦辛垂眼，视线透过灿金色的酒液落到邵群模糊的手指上：“十年前的那批珍品居然在你这还有存货。” 邵群对这番话毫不意外，甚至隐隐感到一阵兴奋。他将酒杯送到赵锦辛手里，自己也浅饮了一口。 “待客之道。” 赵锦辛笑倒在摇摇椅上：“他们家的红酒难喝得像是把刚从地上捞起来的葡萄渣拿去兑水。” 邵群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以前还烂不到那个地步。” 赵锦辛珍惜地喝着手里的酒，漫不经心地提议：“你把他家包下来呗。” “我对涉足餐饮业没有兴趣。” “那你换个带垫子的摇摇椅，我背疼。” “好。” － 地下一层的空间极其开阔，赵锦辛甚至怀疑邵群把旁边的别墅地库都打通了。 沿着楼梯往下，一侧排列着款式各异的飞艇——赵锦辛眼尖地瞅见一辆星际绝版的影星联名款，另一侧自然就是机甲停放区了。 机甲库的密码说简单也不简单，一经触碰动态生成，哗啦啦一堆看不懂的符号和专业术语连成一道题，限时一分钟，答案就是密码。 邵群看都没看就敲出了密码，合金大门应声而开。 赵锦辛瞅了一眼那道逻辑都不通顺的题，狐疑地回望邵群。 “我的地盘还要过那种密码？” 邵群哼笑声往里走：“两套体系。” 赵锦辛眨眨眼跟了进去，大约七八米高的机甲极具冲击性地映入眼帘，毫无冗赘的设计，酷帅耀眼的涂装，浓稠的墨蓝与光辉内敛的银白在关节处渐变交接。 历经几百年的发展史，眼前的机甲遵循着近些年的审美，以人体四肢为基础，整体宽窄尽可能地贴合人类的躯体，成型后观感轻盈自然，泛着冷光的炮口却暗藏杀机。 这样的机甲，这里不止一架。 赵锦辛走开几步好看清全貌，端详了片刻满意点头。 “什么等级？” “A级。”邵群把机甲感应器递给他。 机甲感应器相当于开启一架机甲的钥匙，但开启机甲的门槛很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应成功，也不是所有机甲都能被感应成功。 等级越低的机甲被感应成功的可能性越高，适配的感应者也更多，每年战斗系及其他拥有实cao权的系别使用的机甲大多是这类机甲，等级定位在C级或D级。 虽说D级机甲在机甲界外号“公交车”，但对普通人而言还是可望不可即的高端机，战斗系每年的入学门槛之一就是D级机甲感应，不少想闯入战斗系的Alpha就卡在这一门槛上。 因此最初得知赵锦辛性别时邵群和李文逊都不觉得奇怪，但赵锦辛的战力暴露出来之后，无论是导师还是论坛上都在激情讨论他转系的可能性。 赵锦辛笑着接过感应器。那是个外观无比简易的小家伙，晶莹剔透的小圆球镶嵌在合金之中，看着像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小玩具，但球面上隐约滑过的一缕蓝光昭示着它的不平凡。 赵锦辛屈指一按，黯淡的圆球即刻亮了起来。 邵群倒也不惊讶，往那台银蓝机甲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赵锦辛不用他说，几步走过去，将登机台视若无物，选择直接上手，三两下就灵活地攀上了驾驶室所在的部位。 驾驶室的空间并不逼仄，既有直立式的精神感应舱，也有作为应急手段保留的驾驶台。 一看到崭新的驾驶台，赵锦辛难免回想起邵群发给他的那篇文档，明明写着基础大纲却比系里的教材还全面。 实战经验丰富的邵学长不仅将三个年级的机甲理论课融合贯通成了几十页的精华，还把自己的批注和感想写满了整篇文档。 奇怪的是，在驾驶台被视为落后产物的今天，那里面光是驾驶台的cao作方法就占据了整整十几页内容。 赵锦辛止住发散的思绪，走进感应舱。 邵群在外面看着，不过几分钟时间，机甲的双眼就亮了起来。 这里的活动场地足够大，赵锦辛适应性地cao纵着它走了几步后就自由行动起来。 赵锦辛与这台机甲似乎天生契合，人机配合度极高，他做了几个搏斗动作，感觉跟平时一样，出招敏捷又灵活，但力度要比rou体高上好几个档次。 他又试着启动引擎，cao纵机甲浮空跳跃或急速飞行，正如料想中一般，这是一场无比惊喜的体验。 赵锦辛不浪费时间，通通试了一遍之后心满意足，回头一个急刹车停在邵群面前。 邵群若无其事地藏好刚录的小视频，抬头望向机甲脑袋，莫名从那双机械眼里看到一丝期待。 他一时失笑，沐浴在赵锦辛的目光中走到自己常用的那台黑金色机甲前，同样以无视登机台的方式攀进驾驶室。 邵群共感后第一时间与赵锦辛的机甲建立临时通信频道，通过机械传递的音色像是蒙上了雾，但丝毫掩盖不住对方的喜悦。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允许上真正的机甲呢，感觉真不错。” 邵群回想了下他爬机甲时熟练的动作，对这一言论表示怀疑，但赵锦辛的喜悦不似作伪，实在矛盾。 赵锦辛仿佛猜到了他的疑惑，鼻音含糊地哼哼两声：“B级以下跟飞艇有什么两样？” 邵群被他逗笑：“对，要玩就玩A级，玩够了就玩S级。” 赵锦辛声音雀跃：“对呀，哥快来陪我玩！” 邵群心尖微痒，一边抬手一边询问：“都看完了吧？” 赵锦辛压低身体，向前冲去。 “当然看完啦。” 邵群大概是掐着时间算过的，向赵锦辛提出邀请的那一天，他正好学完最后一页，提前完成了大学阶段所有的基础理论课程——大三的进阶理论教材也被邵群一并丢进了大纲，同时，他也对邵群的那些批注印象深刻。 “古地球时期，面对高科技战争的泛滥，华夏军方仍保留其信鸽部队的建制。因此即便在今天，原始的驾驶台依旧有其存在的意义。未来的某一天，即便感应器丢失、感应舱损毁，驾驶台也会矢志不渝地坚守它的使命，带着残破的机甲和驾驶员，冲出战火肆虐的废墟。” 邵群的笔锋无比锐利，彰显着他作为联邦最高统帅邵将军之子应有的理性与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