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齐府接风（芷绛）

    晚膳时分，青砚红墨问了芷绛意思，决定入乡随俗，复唤了琼果近前，打听了金陵时兴发髻钗裙。

    挑拣天青素色裙金银线镂花，外着茧绸鹅黄披风，里外衣衫用的料子皆是去岁腊月外祖母催促时差人所带，富贵精巧自不必提，既不张扬，又能亲近老人家。

    北金南珠，钗环金灿灿反倒惹眼，不若挑拣玉石步摇配明月珰，既独特又低调。

    收拾妥当，芷绛将父亲林海亲手书信揣在怀中，这信儿父亲甚是神秘，用蜜蜡封了不说，让女儿一路从汴京带来，嘱咐她进了齐府，一定在四下无人时交予她外祖母，就连芷绛本人也不知信中内容。

    她忐忑，今日宴席，熙熙攘攘，不定有机会给出这信，便先带着，见机行事吧。

    芷绛大舅舅袭爵，二舅舅亦有官身，史太君怕有他们在，内眷们不能自在说话，未请老爷们，只喊了妇人小辈参加这接风宴。芷绛等休沐日单独再拜见舅舅们。

    席间除了午时便见过的凤嫂子，芷绛又正式拜见了大舅母王氏，二舅母薛氏。

    长房和她平辈嫡子女共有五位，长子齐元臻，次子齐元煜生母已去，三女齐元婉，四子齐元烨，五女齐元凝为续弦王氏所出。

    二房有长子齐元琰，次子齐元琏，三女齐元湄，四子齐元祁，四个嫡子女皆是薛氏所出。

    这晚宴不算隆重只是嫡系家宴，但就是这样，芷绛也是觉着眼花缭乱，不仅要辨清这些个表亲戚，已成婚有子女的，还有呼啦啦一大摞家眷要认，一时间哥哥，嫂子，姑娘meimei的，轮番见礼。

    幸亏母亲在世时也时常提起，她总算知道外祖家中都有哪些人物，只是要费力对上人名和面庞，论一顿宴席罢了，印象最深刻的，还得是凤嫂子。

    她性格火辣，雷厉风行，办事干脆。这一大家子落座安排，菜色果品，来回招呼皆是她打点。

    齐府宴食与在家时颇有不同，芷绛瞧着同一道餐食传菜端至各人面前都略有区别，就一道鲈鱼，有的姑娘家上头没有椒丝，有的上头去了蒜瓣，联想到午后琼果仔细询问青砚她有何饮食喜好忌口，芷绛明白了，这宴席的菜品凤二奶奶是安排一菜多做，所有人的习惯都照顾到。

    真真是千头万绪皆在胸中，面面俱到，心细如发。

    同辈的姑娘媳妇皆等老太太或太太问话才答，不出头冒尖，个个看着是恭谨柔顺的，毕竟今日的主角是芷绛，史太君没和姑娘们多腻缠，尽是捉了大房四表哥元烨，二房大表哥元琰问话。

    一时问元烨刚刚入仕，可还得心应手，详详细细安顿他在户部做文官也不能马虎，不可堕了侯府名声。一时又问元琰在兵部可否顺心，夸他身子骨强健，有当年老侯爷三分影子。

    外祖母心思让芷绛有何不懂，她想让自家亲上做亲，竟拿出大房二房两个自己未成婚的嫡孙子给她挑拣，这让她着实有些意外。

    外祖母有意，且不说男人家，两位舅母是何心思也不得知。这头顿饭大舅母二舅母皆是试探打量，浅浅问话，进退有度，或许外祖母早就动了心思，人精似地舅母们都是能瞧出眼色的，按兵不动，只待看她体貌教养甚至家底几何，再做打算。

    对史太君来说孙子众多，选一个未成婚年龄相当的配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很是合适，可是两位舅母心态却很微妙。

    大舅母王氏是续弦，侯爷原配留下两个儿子在她进府之时已不是孩童，她头胎元婉是个闺女，等生下元烨时，侯爷的大儿子，二儿子已然能够独当一面，自己三胎元凝又是个女孩，如今年岁上来，后续子嗣希望渺茫，这元烨瞧着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了，顶顶金贵，虽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却也还需她观望观望。

    若就这样无波无澜的过日子，自己儿子越过两位哥哥世袭定远侯这爵位眼见着是无望了，可是她也不是没个眼线娘家兄弟的，时局好歹懂一点，老大老二皆在侯爷营中当差，若是真世道乱起来，战场上刀剑无眼，这往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少不得要搏上一搏。

    王氏很懂丈夫侯爷安排元烨做文官的意图，他也是不想把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打起仗来，毕竟还有一个儿子在朝中做文官。

    二舅母薛氏本是商贾出身，薛父也是捐的官儿，当年能攀上齐府二房，已是体面，后来薛家因缘际会，一步登天，她这薛家嫡长女更加得脸。

    二舅母三个儿子中，只二儿子齐元琏成亲，他媳妇凤儿也是大房王氏的内侄女，续弦王氏需要盟友，薛氏觉着和王家做亲戚也不亏，两人一拍即合，薛氏自己知晓老二纨绔一个，正需要凤儿这样强势且美艳的媳妇勾着管着，正巧他俩也对上了眼。

    这两舅母一把子撮合加培养，现下凤儿生生是给推在两个舅母还有大房两嫂嫂之前，是内宅掌舵头把交椅。幺子元祁还小暂按下不提。

    今日老太太有意撮合的元琰是她嫡长子，英武异常，现下在金陵城防羽林军金吾卫，两江总督跟前也是时时露脸的，前途大好，这亲家如何选，她慎之又慎，老太太的外孙女还不一定配上呢。

    芷绛在各种目光审视中一顿饭吃的是如坐针毡，元烨表哥温文尔雅，心思通透，知祖母心思也是大大方方，答话从容。

    元琰表哥看样子直接从营队而来，还着校尉时服，只进门除了披风，内里还是束腿束腕劲装，踩马革靴，引得他妹子元湄丫头直调侃，“好大哥，你这盔甲弓箭的！今日是防着我们绸缎攻打你，还是我们香粉刺着你呀。”

    元琰一时缩手缩脚，也知自己没重视祖母叮嘱，衣裳也未换就来了家宴，平日也就罢了，怎么他成了主角，还在全家老小前面相看远房表妹，一时好不自在，窘得黑皮也隐隐泛红，结巴两声道，“你这妮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着伸指弹meimei脑门，可指尖到了却是轻描淡写一个幌子，没挨着她皮子一点儿。

    这元湄是二房唯一嫡姑娘，薛氏娘家有钱，别说脂粉嚼用向来宽裕，钗环裙袄也换的跟流水似的，养的女儿是珠圆玉润，聪明伶俐。此时她躲了大哥脑瓜崩儿，见他脸红局促，更是嘻嘻哈哈逗他，满堂跑动，最后缩在老祖宗身边，连叫，“祖母，你看大哥要打我！”

    几番俏皮话下来，众媳妇姑娘听了都掩嘴而笑，窘得元琰更是手不是手，脚不是脚，饭更没用好，答了几句祖母问话便要起身回金吾卫。史太君假装愠怒嗔他“我已给你老爹请了你的假！他前日与中郎将说妥，你且今日住下！陪我这老婆子！你们也别拘束，今日没有外人，我们娘们儿好好亲热亲热！”

    姑娘媳妇们这才叽叽喳喳问起芷绛汴京风俗趣事，芷绛只捡那没要紧的，能当乐子的事讲，总算缓了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