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66

    转眼便是顾浩荣的婚礼当天，庄睿和皇甫本打算吃饭的时候再过去，被顾浩荣在电话里一顿阴阳怪气，只得早早的到了新房那边。

    两家的伴郎伴娘找的都是专业人士，顾浩荣一个都不认识，都快出发接新娘去了，还逮着庄睿叭叭个没完。

    庄睿皱眉，“你怎么有那么多说的？跟个长舌妇似的。”

    正说着，古定玉这才推门进来，姗姗来迟。

    顾浩荣满脸怨念，一点儿新郎的喜气都没有，朝着古定玉身后望了一眼，让他赶紧关上门，省得被外人看到他这张黑脸，“你的小董同学呢？怎么没带来？”

    “他上课呢。”

    庄睿连忙给古定玉让了个座，躲到了皇甫身后，他都快被姓顾的烦死了。

    彭飞那厮，在看到顾浩荣黑脸之后，就毫不犹豫的下楼遛弯去了，鸡贼的很。

    “你这是怎么了？”古定玉看着顾浩荣这副尊容，心里都发怵，“搞得好像别人欠你钱似的。”

    “事到临头，真想反悔。”

    “王家不得把你活吃了？”

    顾浩荣撇嘴，他也就是说说而已。

    “需要我们跟着去么？”古定玉不确定的问，毕竟他们都不是伴郎，但顾浩荣这状态，还是跟着人会好一点吧。

    “不用，有什么好去的，我都不想去。”

    “你可别在外面说这话啊。”庄睿插了一句。

    “废话，我又不是傻子。”

    古定玉直叹气，“你这……我都替你发愁。”

    “你愁个屁啊，又不是你结婚。”

    古定玉噎了一下，心说，活该，愁死你。

    几人正坐着，门突然开了，是顾浩荣的老妈，穿得喜气洋洋，笑颜温柔，见了自家儿子那张驴脸都不由得尴尬，连忙关了门，“该走了别躲懒了。”

    顾浩荣皮笑rou不笑地应了一声，拍了拍脸，换了张能见人的标准笑脸跟着离开了房间。

    庄睿几人也跟着下了楼，看着迎亲的队伍离开，不约而同地叹气。

    这可真是……

    彭飞也溜溜达达地过来了，古定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指着彭飞直竖大拇哥，“还是你聪明啊。”

    彭飞不好意思地笑了。

    古定玉心情沉重，又叹气，“我想今天就去退婚。”

    皇甫语塞，“你也太快了，不是要等几天么？”

    “迟则生变啊，我一天都不想等了。”

    王顾两家的婚礼排场，也是没话说，隆重的很，就是新郎新娘怎么瞧都不登对。

    倒也不是说哪个入不了眼，就是瞧着不像两口子，倒像是菩萨庙里的金童龙女，一对好看的塑像。

    台上台下其乐融融，可氛围总是怪怪的。

    不过，菜挺好吃的。

    这场婚礼，就只剩菜好吃了。

    闹洞房什么的，也没人敢，古定玉打定了主意要当晚去退婚，几人还需要准备些东西，吃完饭便打算告辞了，结果收到了顾浩荣好大的白眼。

    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翻到脑子里去了。

    “你疯了，人们都在呢。”幸亏是没人看到，庄睿想着顾浩荣的处境也是愁。“可不敢跟新娘子翻白眼啊。”

    顾浩荣轻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我哪敢呀。”说罢，对着路过的人展颜一笑。

    踏马的这一天下来，笑得脸都要僵了。

    随即揉了一下发酸的腮帮子，顾浩荣看着古定玉就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了，“你这都要奔向新生活了，对我就没点表示么？”

    古定玉撇嘴，“不是给你随礼了么。”

    “你随了多少？”

    “八千八，多吉利。”顾浩荣这毕竟是终身大事，他肯定不能随的太少了。

    顾浩荣却一瞪眼睛，“你咋那么抠呢。”

    “我肯定没您老人家有钱，这样，等我跟董青岩结婚的时候，你随个大的呗。”古定玉才不惯他毛病，“更何况等你以后生孩子了，要随的次数多了去了，就当是分期付款吧。”

    “你俩？”顾浩荣忽地笑出声，揶揄着，“行行行，我可等着那一天呢，也不知，得是哪个猴年马月了。”

    古定玉拉了脸，咬牙切齿地回怼，“看你的新娘子去吧，新郎官。你可得照顾好我弟妹啊，小表弟。”

    “滚滚滚滚。”顾浩荣立刻下了逐客令。

    这狗熊脾气。

    古定玉跟欧阳家已联系过了，说想要拜访，即便是今日这样临时起意，也得到了同意。

    欧阳老将军内退快三年了，住的房子是退休后分配下来的，离着市中心挺远，虽是郊区，却也是山明水秀的地段，很是安静。

    古定玉走之前也只跟爷爷说，是要去庄睿家里住几天，爷爷便没拦他。

    他本想着庄睿既然是欧阳家的外孙，让庄睿陪着，说不定老将军会给一点面子，但后来他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不该把庄睿牵扯进来，毕竟退婚是他自己的事，若是因此连累了庄睿可怎么办？

    庄睿自己都说根本不知道家里跟欧阳家有关系，想来关系本就不好。

    “真不用我陪你？”庄睿还是有些担心，哪怕他妈说了跟欧阳家退婚没什么障碍。

    “不用了，麻烦你们在外面等我吧。”

    “那万一不行，你就赶紧出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皇甫连声嘱咐着。

    “要是他家打人你可要记得躲。”彭飞总觉得古定玉这人太老实了。

    古定玉哑然失笑，“行，知道了。”

    车并没开到小区里，古定玉下了车到保安亭询问，对方知道了他的名字便直接放行了，显然是欧阳家打过招呼了。

    欧阳家的房子离着门口却是不远，是一处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门口还站着两名警卫员，看着他向着这边而来，其中一人便紧走几步上前询问，“请问是古定玉先生么？”

    古定玉赶忙应答着。

    “您请跟我来。”说着便为他引路，带着他来到了小楼前，还顺便跟里面的人做了交接。“古定玉先生到了。”

    开门迎接他的，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看着他便笑，“将军等您很久了。”

    古定玉其实有些局促的，见了这样一副笑脸，忽地就放松下来了，礼貌的回应，“麻烦您了。”

    两人穿过大厅上了楼梯，古定玉一面打量着小楼的结构，一面奇怪这是要去哪儿，不是一般都在客厅见客么？

    中年男人最终停在了一扇门前，轻叩房门，“将军，古先生来了。”说罢，便径直将门推开了。

    “进来吧。”古定玉没看见房间里的人在哪儿，只听见洪亮的声音，不觉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只好深呼吸了口气走了进去，身后的房门轻轻关上了，古定玉略略扫了一眼房间的陈设，原来是书房，在一侧靠墙的位置摆着布艺沙发和茶几，是个小小的会客区。

    那位欧阳老将军，穿着一身很是平常的衣服，头发花白，相貌虽老态却别有正气，不怒自威，正端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往杯子里倒着水，看他站在门口发呆，便向着对面一抬手，示意让他坐。

    古定玉垂眸定了定心神，这才走了过去，却并未坐下，向着老将军鞠了一躬，“老将军，晚辈古定玉，此来……”古定玉莫名紧张，差点咬了舌头，但还是努力地平复了心情，镇定地接了下去，“我是来退婚的。”而后便将一直捧在手里的盒子放在了茶几上，顺势将盒子打开，掀开了上面覆盖着的绣花手帕，露出了固定在软垫上的一只玉镯。

    他在知道欧阳家之后，便翻了他爷爷的保险柜，那柜子是他跟爷爷共用的，这只镯子他是见过的，只是从未想到过会是婚约用的信物，还是庄睿母亲翻了留在她身边的旧照片，给了他一张，上面是一位温婉柔弱的女士，是欧阳阿姨的母亲，也是他的姑奶奶，古曼禾。

    他只一眼便看到了那照片上，戴在女子手上的镯子。

    便是他见过的这一只。

    而且盒子里的手帕上，除了荣华的牡丹，还绣有一个‘罡’字，正是欧阳老将军的名字。

    老将军拿起了那条手帕，缓缓抚摸着手帕上的绣字，抬眼看他，“为什么退婚？”

    “因为本不该有这样的婚约。”古定玉望着老将军手中的手帕，“古家和欧阳家该是亲近的一家人，因为这样的婚约反而疏远，本就是错的，既然是错的，就不必再进行下去了。”他不觉得老将军对会妻子有什么不满，很可能是因婚约的事对他爷爷生了不悦。

    故而这许多年，两家同在京城，却宛如陌生人。

    “你认为自己有资格前来退婚么？”老将军笑得意味不明。

    “有，欧阳姑娘最终是要嫁给我的，不是嫁给我爷爷，之后与她结婚生子共度一生的人也是我，所以只有我才有资格来退婚。”

    老将军微微一挑眉，“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老将军看了一眼手帕，缓缓道，“我既然答应了，必然是有利可图的。”

    “欧阳姑娘秀外慧中，出类拔萃，不该是我这样一事无成的人能够匹配的，即便要作为利益交换，也应该交换更大的利益，古家能够给出的利益其实远远不够，也无法给予欧阳家更大的助力。不论是从哪一方面比较，古家都不是良配。”

    “你也姓古，你认为自己不会是良配么？”

    “我不喜欢欧阳姑娘，我自然不会是欧阳姑娘的良配。”

    “你有喜欢的人？”老将军轻笑，这句问话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古定玉不由得咬了咬舌尖，他不敢应声，若是欧阳家也针对，董青岩只会更危险，“欧阳姑娘也不会愿意跟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将就一生的。”

    “将就？”老将军显然对这样的字眼很是意外。

    “我想姑奶奶与将军当年相濡以沫互相扶持，过的必然不是将就的日子。人总要心甘情愿，才能为之付出一切的。”

    【姑姑为将军而死，是全心全意为了将军的，不是为了给古家谋求什么利益，更不是为了能让古家以此来要挟将军的。】

    要挟。

    将就。

    老将军莫名地笑了，这父子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会说。

    古定玉一头雾水，没明白刚刚那话有什么好笑的。

    老将军沉默了少许，站起了身，走到了书桌旁，拿钥匙打开了其中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了一模一样的盒子，也放在了桌上。

    打开来，上面也盖着一方手帕，下面是一只玉扳指。

    显然是欧阳家这边的信物。

    古定玉愣了一下，这，是代表同意了么？

    但，他只是这么猜测，也不敢直接上手去拿。

    “你是自己来的么？”老将军这样问。

    古定玉略一停顿，只说是跟朋友来的。

    “你既来退婚，这桩婚事便不复存在了。”

    古定玉忽地明白了，连忙接过话茬，“本就没有什么婚约的事，我只是来看望老将军而已。”

    【哪有什么婚约，我不过是想念姑姑了。】

    老将军终是朗声笑了，这父子俩，也的确很上道。

    他这些年一直瞒着婚约的事，一来是气恼，二来也是有了古晏璋那个前车之鉴，他私心里觉得指不定会有第二次退婚。

    果然是来了。

    可见古天风是有多失败，儿子是这样，孙子还是这样。

    古定玉也终于彻底放下了心，知道这事不会再有变故了，也不禁喜形于色，算是解决了最麻烦的一件事。

    “你爷爷那处，我不会说，不要步了你父亲的后尘，自求多福吧。”

    古定玉正处于狂喜中，并未深思老将军话中含意，只是小心地拿走了装有玉扳指的那个盒子，连连道谢，“谢谢将军，晚辈先告辞了。”

    老将军只是点点头。

    不多时，之前的中年男人又回到了书房，推开了门，“那孩子走了。”

    老将军悠闲地抿着茶水，“这下那小妮子可该高兴了。”

    中年男人轻笑，“多谢父亲为她费心了。”

    “庄家那孩子也来了？”

    “我远远瞧了一眼，在车里，想必只是不好直接上门打扰您的清静。”

    老将军斜了他一眼，冷哼，“你倒是会给别人找借口。”这个儿子也是一惯不向着他，“你是觉得当年放走你meimei，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男人垂眸，并未反驳，“您当年那样做，小妹当然不敢联系您的。”

    老将军如今实在没心思跟他多计较当年的事。

    但想起来还是恼火的，老将军把茶杯放到了桌上，没好气地将人撵走了。

    没一个让他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