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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生活,其实远不如外面人猜想的那样多姿多彩,到什么点儿干什么活儿,有它雷打不动的规矩。她退回身,立在大殿一角放眼打量,熏殿、熏褥子、下帐、下帘子,一切都在她眼皮底下有序进行。这个地方讲究四平八稳,不可慌张,不可喧哗。她顶喜欢这一点,看着那些女孩子们手上婉转,脚下缠绵,即便是台上最有功底的旦角儿,也未必做得出她们那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半人高的错金螭兽大熏炉搬进来,放下的时候触着金砖地面,发出低沉的一声轻响。两个宫女抻着朝服袖子挂上衣架子,盆里绞起半干的手巾,在领褖袖底来回拂拭。先前的香已经入了肌理,必须减淡些才能熏别的。宫女压着声请示下:“大人,照旧熏迦南么?”她摇了摇头,晚香玉和迦南调和不到一处去。她说:“用降香。”那种香不如龙涎、迦南名贵,也没有太鲜明的特点,可它有温和的基调,与谁都能同行。书上记载,说它“初不甚香,得诸香和之则特美。”,有时中庸一些,反而难能可贵。宫女得了令,一个搬开炉盖儿,一个往里投香篆。降香易燃,透过炉顶的镂空探看,很快热闹成一片。朝服舒展开铺上去,熏笼盖的圆弧正拱起背心的四爪团龙,那峥嵘的头角和鳞鬣,在玄青缎面的映衬下鲜焕又猖狂。司门女官从内寝退出来,冲她呵了呵腰,“主子请大人进去说话儿。”她听后踅身迈过了门槛。内间侍立的人鱼贯而出,殿里静悄悄的,偶尔响起更漏滴答的水声。她在斑驳的光影里行走,绕过围屏,停在毡毯边缘向上肃礼,“听主子吩咐。”落地罩后悬着天鹅绒帐幔,不见太子身影,只见半片玄色广袖逶迤在脚踏上,微微一动,袖襕辉煌。等了良久,才有单寒的声线传出来,无情无绪道:“今儿立政殿议政,左昭仪跟前太监来回禀,说昭仪娘娘凤体违和,请皇上垂询。”她一听心下便了然,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女人有时候就是喜欢争那些无谓的名头。太子的生母恭皇后过世六年,中宫之位一直悬空。皇上宠幸左昭仪,却不肯松口封她为后。昭仪距后位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千山万水似的,怎么都迈不过去。那么如何在臣工和皇子面前自显身份呢?无非是叫皇帝放下手头的政务,去她的凤雏宫嘘寒问暖。圣眷不衰,传出去何等风光,时候久了,足以和先后并驾齐驱。“主子不便前往,臣明儿去凤雏宫,替主子问娘娘安。”榻上的人长长嗯了声,“还有驸马遇刺的案子,暇龄公主闹着要结案,不能拖下去了。回头你再跑一趟控戎司,给个大伙儿都听得过去的名目,暂时把案子撤了吧。”这回她却没应,只枯着眉头不言声。太子终是察觉了,放下文书坐了起来。头顶宫灯高悬,紫檀炕几边缘的雕花泛出乌沉沉的光,他垂手搭着几面,骨节如玉,又冷又冽。“怎么?”她咬了咬牙,“臣愚见,这时候不应当撤案。”“为什么?”“驸马高仰山死于内宅,暇龄公主不问死因急于结案。公主是左昭仪所出,而左昭仪这阵子正为登上后位四处活动……”那双骄矜的眼睛终于笑起来,语气里也浮起纵容的味道,“照这么看来,这案子眼下确实不该撤。非但不能撤,还得严查,是么?”她说是,“请主子再宽限两日。”榻上的人沉吟片刻,长出了一口气,“也罢,反正敷衍得够久了,不差这三五日。”那只手慢慢抬起来,换了个缱绻的声口,呼猫引狗似的招了一下,“星河,过来。”作者有话要说: 端罩:满语叫“打呼”,穿在朝袍、吉服袍等袍服外的一种圆领翻毛外褂。②顶心:指头顶的中央。姑娘们久等了,今天开始连载,每天早上八点,后台存稿箱定时更新,欢迎追更。好久没用京味描写了,忽然调整手还有些生,头一章磕磕巴巴改了无数次,最后定下这个版本,但愿能让大家有兴趣点击下一章。大体上来说,这也算是个宠文,不过男主宠女主的方式有点变态,为虎作伥完了,再连皮带骨吞吃入腹,好这一口的可以看看,祝愉快=3=第2章叶底青梅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刻俯首帖耳上前。太子手腕一转,示意她靠近,她婉顺地坐上脚踏,微微趋前身子,将脸枕在了他膝头上。内寝不似外面,快立冬了,各宫都烧起了地炕,即便光脚踩在地上,也不觉寒冷。殿里有清爽的果子香,越是温暖,越显得那香气热暾暾的,直往鼻子里钻。大多时候习惯成自然,一件事做得久了,就算不怎么称你的意,只要主子有这闲情,你就得忍着气耐着性儿,讨他的喜欢。太子爱这样的亲近,动辄招招手,叫一声星河,她必须像那些猫儿狗儿一样,听话地偎过去,让他的手在头顶上盘旋。这是个什么怪癖,说不上来,反正每到这时候他就有那兴致,把她束得好好的头发全都拆了。比方薛夫人养的那京巴儿,平时毛长,拿带子绑个揪揪竖在头顶上。等薛夫人哪天想起来给它顺毛了,那揪揪就得解开,没的主子不称手,扫了主子的兴。她在太子眼里,可能和京巴儿没什么两样。云脚虾须钗拔了下来,太子一手举着,拇指百无聊赖地在虾背点缀的碧玺上摩挲了两下,“多大的人了,还戴这个……每回看见那须儿,就叫我想起喇喇蛄。”喇喇姑当然不是好东西,听见它叫,庄稼就种不成了。拿害虫比喻她的发钗,她虽不大高兴,嘴上也不敢说什么。“是,明儿就换。”“那今儿呢?”太子想了想,把那两根须一撅,撅断了,递还给她,“这就行了。”虾须钗躺在她手心里,她盯着那光秃秃的虾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是。”花冠拆下来,搁在了炕几上,两根缠枝小簪是绾发的最后法门,太子信手一拔,也给卸了。没了管束,长发倾泻而下。她的头发实在养得很好,稠密、顺滑,灯底烛火一照,顶上还有一圈黛蓝色的光。太子把手覆在那隐约的光环上,轻轻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