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献祭
杰罗尔德归来后，显得格外萎靡不振，他的眼周似乎更加漆黑，枯瘦的脸颊深深凹陷，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更加憔悴。 尽管泰伦斯已经知道了大概的来龙去脉，但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 “泰伦斯，穿梭在黑雾之中，你可曾畏惧过死亡？”杰罗尔德打断了泰伦斯的话语，疲惫的反问他。 “毫无疑问……”泰伦斯坚定的点了点头。 “但你还是成为了先驱者。”这条自甘堕落的道路…… 泰伦斯眯了眯眼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为了特蕾莎，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然而沉溺在执念中并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那么他呢？”泰伦斯想起之前，杰罗尔德曾说过的话，“你会放下他吗？” 杰罗尔德垂下眼睑，沉默了半晌…… “杰罗尔德，我们都有自己的坚持，就像艾宾浩斯那样……” “够了！”杰罗尔德异常愤怒的打断了他的话，“ ‘夜行者’无法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自出生起，我们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夜行者？”泰伦斯疑惑的问道。 “在赐福之地，污染者所生下的孩子，都被称作夜行者……”杰罗尔德用手掌扶着额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也许你可以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泰伦斯不再提及诺伍德，他已经背叛，而杰罗尔德对于他也没有任何执念。 “我不想同任何人再有联系，也不想亏欠任何人。在帮你找到特蕾莎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 憔悴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手提灯的光芒，如潮水般的记忆涌上脑海，丢失的记忆带来的是真理的荒漠。“夜行者”的身份让他永远无法安宁，梦中那个与自己纠缠难分的身影，杰罗尔德不敢再想…… 这个世界都是一场骗局！也许连他都不是真实的吧…… 放手吧，杰罗尔德……他在心中痛苦地说道，也许放手对我们，都好…… 真是讽刺！这就是伊西索亚倾尽一切也要守护的世界吗？ 他闭上了眼睛，平复着那如同针刺入皮rou的相思之苦。可就连闭上眼睛，都是那高大的红色背影，在他的面前渐行渐远…… 他在追逐着什么？他又该放弃什么？杰罗尔德不知道答案，也许基塔布的那场纵情欲海，本就是错误的…… 痛苦的呻吟在地牢显得格外空旷，泰伦斯立刻警惕起来。 “嘘！”三个人放缓了脚步，慢慢靠近声音的源头…… “你们还想从这副皮囊里得到什么？” “不要如此看轻自己，你身上还有许多秘密值得挖掘！诺伍德，把他带去祭坛！” “遵命，主人……” “不……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杰罗尔德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毕恭毕敬的语气让他激动地站起身，却被泰伦斯抓住了手臂。 “冷静，我理解你的感受。”泰伦斯看了看声音的方向，“这全是他们的人，根本不会给我们冲动的机会。” 泰伦斯知道，特蕾莎就在他们手里。 “跟上他们，应该就在这下面……”贝妮塔仔细聆听一会，“那里应该就是马吉安人的先民遗迹，祭坛那里一定能堵住人！” 地牢下方，诺伍德单手扛着那具尸体，寸步不离的跟在艾克哈特身后。他突然抬起头，看到了一角深色的披风。 他也来了…… 诺伍德在面具下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跟上去。 他冷酷的看着四周那些灯泡人，教会的肮脏手段他早已了然于心。可是真正见识到“实验品”时，他依旧能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尤其是他被这些生物侵犯过…… 不远处便是形状规整的祭坛，诺伍德将维伦特放置在祭坛中央，退到艾克哈特的身后…… 看啊！艾克哈特此刻对他是那么的信任，他将自己的后背毫无防备的对着他最信任的心腹…… 他将手杖中的匕首慢慢抽出，狠狠割开维伦特的喉咙。黑色的血液却如同涌泉一般流淌，接入浮雕诡异的圣杯中…… “啊……闭上眼睛吧……”圣杯被黑血灌满，艾克哈特毫不留情地将维伦特推下祭坛，“现在，我将对你开恩，结束你痛苦的一生！全然接受你那罪恶的灵魂和被污秽吞噬的记忆！” 他高举圣杯，将黑血一饮而尽…… 黑暗的视线逐渐变得明亮，艾克哈特兴奋的睁大了双眼。 “我看见了……巨像墓地的秘密……所有的真实，它就在那！将我们从永恒的黑暗之中解放……” “我的子民们……你们将永远沐浴在巨像温暖的光芒中……” 紧接着，艾克哈特感觉到胸口一凉，剧烈的疼痛从伤口蔓延…… “为了马吉安人……”冰冷的声音透过面具，从身后传来。这一刀，承载着诺伍德最为深刻的仇恨，承载着整整十五年屈辱的历史，那是无数个睡梦中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哈哈哈哈……”倒下的艾克哈特却出乎意料的大笑起来。 他的语气充满了怜悯与嘲弄，甚至有些宠溺地回头看着他。 “我可怜的孩子……你只是一枚被复仇的怒火占据的棋子，看不到更为广大的图景……”艾克哈特讽刺的笑着，“和你的族人一样，只能任人宰割！什么也改变不了！” 诺伍德的心脏开始抽疼，他的眼前闪过一些画面，那血腥的场景，让他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受伤的艾克哈特无力地摔下祭坛，诺伍德没有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内心无比空虚…… “去地狱实现你的妄想吧！” 全身都是酸痛与乏力的感觉，他也许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可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维伦特不知是怎么爬上如此高的地方，他的眼神十分清明，死死地盯着诺伍德的腹部…… “你……怀着……巨像的血脉……怎么可能……”维伦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这是诅咒！诅咒！这个……” 那一瞬间，诺伍德的大脑仿佛宕机一般，眼睁睁的看着维伦特靠近自己，一步一步的，尖锐的指甲一点一点刺入他的铁甲，刺破他的皮肤，剧烈的疼痛让他膝盖发软，慢慢跪倒在地上…… 那只干枯细长的手，拽出来一个形状诡异的rou坨，血rou模糊的胚胎在一跳一跳的，那是心脏在跳动…… 诺伍德睁大了眼睛，最后身体无力地摔倒在地上。 “哈……咳咳咳……我……终于记起来了，这难以忍受的痛苦究竟来自于哪里……”维伦特跪在祭坛的边缘，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是我害死了所有人……吞噬一切的黑雾，也吞噬了难以启齿的罪孽……” “巨像墓地啊……那是比污秽更加可怕的东西，而我们却早已深陷其中……即使是死亡，也无法让我逃离这份诅咒吗？” 他跌跌撞撞的摔下高台，地上漆黑的血迹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 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但是诺伍德很清楚，维伦特又一次救了自己…… 没过多久，脚步声由远及近，诺伍德艰难的抬起头，无奈的笑声透过了面具…… “泰伦斯……哈哈哈……你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泰伦斯根本不关心他现在如何，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置妻子于危险之境的叛徒处死。 “告诉我！特蕾莎在哪！” “她被带去了地底深处，别让那个怪物找到她……咳咳……”诺伍德焦急又虚弱的吸了一口气，“以我现在的状态恐怕没法及时赶去救她了，但是泰伦斯你可以！你是她唯一的希望！” 鲜血从小腹的伤口涌出，诺伍德感觉自己的意识变得越发微弱。 “是你，胁迫了维奥拉，向特蕾莎射出那颗子弹！是你，妄图打开巨像墓地，制造了这场混乱！”泰伦斯一步一步紧逼他，最后蹲下身子，揪住诺伍德的衣襟，“现在，你却告诉我你想把特蕾莎救出来？一向聪明的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鬼话？” 诺伍德轻声苦笑，泪水充满了面具，但有谁会知道呢？ “为了找到当年陷害马吉安人的凶手，为了讨回早该偿还的血债……”诺伍德的话语有些颤抖，特蕾莎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与他的声音重合，“这是最坏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马吉安人？”泰伦斯坚信自己不会相信这句话，可是手却松了松。 诺伍德没有攻击他，而是看着他的眼睛…… “我和特蕾莎一样……体内也流躺着马吉安人的血……” “我不相信！”泰伦斯狠狠地将他甩到墙壁上，他站起身转过去，“这都是你编造的谎言！” “泰伦斯，我知道你一时间难以接受，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去溶洞底部救出特蕾莎！在这之后，我会向你解释所有的事情……” 拯救特蕾莎才是最重要的事，泰伦斯不愿意再看到她永远离开自己…… 他头也不回的向祭坛走去，诺伍德缓慢地挪动身子，头靠在墙壁上，看着远去的两个人…… “泰伦斯，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马吉安人死在我面前了……”他无力地喃喃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无法拯救任何人……” 当杰罗尔德看到受伤的他时，他的心，狠狠地疼痛起来。 而在听到诺伍德背叛了泰伦斯，利用了维奥拉时，他的神色复杂，却对此毫不意外。 “我们还是见面了……” 熟悉的声音，即使很久不见，诺伍德也依旧能分辨出来，昏昏沉沉地抬起头，不远处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那里，但是随后，他避开了杰罗尔德炙热的目光。 “你来了？” 杰罗尔德走在他的面前，慢慢蹲下身子，捏着面具将他扭过来。 “曾有一段时间，我决定和你切断联系，因为我不想亏欠任何人……”杰罗尔德的拇指轻轻挑开面具的边缘，“但是，当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靠近你……” 面具似乎快要被揭下来，诺伍德稍微抬起头。躲开他的手指。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诺伍德有气无力的回答他，“我尽力去躲开你，就是不想把你也卷进来……” “但是我还是来了。”杰罗尔德顺势坐在他身边，轻轻拽了拽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 “你，不鄙视我？” “谁也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杰罗尔德目视着前方，“但我依旧想问，复仇便是你的执念吗？” “……”诺伍德没有回答他，而是闭上眼睛，修养精神。 似乎是察觉到了诺伍德的入睡，杰罗尔德终于扭过头，心疼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随后，他揭掉了那张碍事的面具…… 那是一张和身材极其不匹配的面孔，眉目清晰，线条柔和，一道蜿蜒的伤疤从右眼爬行，贯穿整个右脸…… 有些可惜的毁容，但是杰罗尔德却看呆了，良久以后，他才依依不舍的将面具带回去。 只要他想，他便可以用耶库博之印的力量进入诺伍德的回忆…… 心有所想，杰罗尔德靠在了他的头上，闭上了眼睛。 粉红色的光芒与污秽缠绕，化作发光的丝线，在诺伍德的伤口上缝合编织……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