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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沉沉,赤金花簪轻轻摇曳,肤色白皙如凝脂,面色沉静如夜月皎洁,上挑的眼尾在看人时又自带媚意,取舍之间,进退之间,都被她拿捏得刚刚好。闵之低头笑笑,一万回,他见陈茗儿一万回,一万回都会一见倾心。只是两人再见,除却往事如风,又添了尊卑之别。闵之站起身,捋正衣袍,恭恭敬敬行揖礼,“微臣见过公主。”陈茗儿将脱掉的帷帽递给念夏,示意她出去候着,转过身来对闵之道:“你这礼折煞我了,无论如何,这一世你对我有恩。该我谢你。”闵之去握茶壶的手蓦地僵住,瞳仁猛地一缩,抬头看着陈茗儿,骇然无声。他惊骇的眼神,坐实了陈茗儿心中疑惑。她倾身提起茶壶,慢慢地斟了一杯茶递给闵之,看向他的眼神,清朗明澈:“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噩梦,你有兴趣听听吗?”虽已竭力控制,闵之的手还有有些发颤,端在手里的茶盏都有些不稳。陈茗儿在他对面坐下,并不看他,漫漫地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图,声音幽幽如隔山雾。“在荆州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为了与你退婚才装病,我那时没有答你,今天答你好不好?”闵之张嘴,先是一梗,随即沙哑道:“好。”“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嫁给了你,最后我死在了我的梦里。我还记得梦里的那天是腊八,下着雪,冷风刺骨,我在闵家后院漏风的庑房里奄奄一息,却终于还是没有等到你来救我,等来的是甲胄未除,眉眼沾雪的沈则。”她转过头,竟还能浅浅地笑了笑,“梦里的冰冷和痛楚是如此真实,所以梦醒之后,我就无论如何都不肯嫁给你了。闵之,但我今天不是来责问你为什么要在梦里丢下我,因为在梦之外,你是救我于水火的恩人。而我呢,也能重活一回,不辜负真心待我之人。”“不,”闵之眼眶泛红,气息不稳,连连摇头。“你不责问我,我却一直欠你一个解释。茗儿,你的梦能醒,便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也不枉我再活一世。只是茗儿,我……”到了嘴边的话被闵之咽了回去,他颓丧地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唯有愧疚。终究是我太懦弱,配不上你。”他曾经在梦里一次次跟陈茗儿解释,他娶长宁并非自愿,而是被人下了药,这主意是齐王出的。齐王使这下三滥的招数,断了长宁对沈则的念想,也断了苏贵妃与皇后之间的结亲,加之闵源已经进了苏家的门,闵苏两家便牢牢地绑在了一起,而齐王也在朝中也有了闵时这个仰仗。后来薛怡芳无意中发现陈茗儿手中的胎记,索性对闵之挑明了当年作为。只是那个时候闵之和长宁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闵家也已经暗地里与齐王一党,蓄意夺嫡,经不起这一档子假公主的风波,所以就只能……可此刻对着陈茗儿,这些话闵之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纵然他有一千个一万个身不由己,可口口声声说爱她,拼了命的要娶她的是他闵心远,最后眼睁睁看着茗儿落难受苦,无动于衷的也是他闵心远。他有什么脸面去跟陈茗儿说他的身不由己,就像陈茗儿说的,她等不来他救他,能不管不顾把她抱出庑房的只有沈则。“茗儿,”闵之喉结微动,艰涩道,“从前种种,大错铸成,追悔无用。若有来世,我亦愿你早早遇到沈则,知晓他的心意,也明白他可以为你赴汤蹈火,是我所不能及。”陈茗儿轻轻点头,“借你吉言,我也有这般念想。只是我还想问你一件事。”“你说。”陈茗儿莞尔一笑,她心内反复斟酌,仍是抵不住自己那点好奇,问出了口:“上一世,沈则他娶了谁?”闵之似是没想到,微怔片刻,旋即摇头,“他谁也没娶。”虽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亲耳听到的瞬间陈茗儿的心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她抵住鼻尖,按压着哭腔问闵之,“你帮我,是心怀愧疚,你又为何要帮沈则,帮太子?”面对陈茗儿的疑问,闵之只觉得羞愧,他自嘲一笑,叹道:“茗儿,我虽优柔寡断,却也曾想为无双国士,为国尽忠。齐王表面礼贤下士,实则刚愎自用,阴险狡诈。一个人蛰伏太久,反扑时便似野兽出笼,杀戮太重,这样的人不配做君王。而沈则……我没做到的,他都能做到。”“那你自己呢,”陈茗儿看着闵之,“因为我的事儿,苏劭的爵位没了,人也被驱出了京城,闵源是苏劭的儿媳妇,你们闵家也一直同苏家交好,你走漏齐王意欲生变的消息,不怕祸及萧墙,连累家人吗?”闵之手背抵着下巴,洒脱一笑:“若再重蹈覆辙,我岂不是白活一世。自古忠孝难两全,我孝过,再忠一回。”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了昔年初见之时。“闵之,”陈茗儿全了一个万福礼给他,“我谢你救我于水火,也谢你深明大义。别的我不敢过多承诺,但将来无论如何,你家人的性命,我替你周全,你在杭州好好活着,咱们来日再见。”“好,”闵之还礼,嘴角带笑:“陈姑娘,咱们来日再见。”这便是他同陈茗儿说的第一句话。那时的他与现在的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从来都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但陈茗儿之后并没有再见过闵之,他去了杭州之后便没了音信,只在陈茗儿诞下第一个儿子的时候,收到过一份自杭州而来的未署名的贺礼,是一封上好的西湖龙井。茗,茶树嫩芽。后来杭州最大的茶庄叫念茗轩,茶庄的老板极神秘,众人挖地三尺也只打听得他从京城来,温文尔雅,仪表堂堂,却终是孑然一人。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短小,因为明天要完结了,单开一章写大婚~~~昨天没有祝大家六一快乐,今天补上~~~~☆、大结局(上)傅婉仪听人说公主来了太医署,急匆匆地跑过来,见陈茗儿正蹲在地上轻轻抚摸着她照料过的那几只试药的兔子。陈茗儿头一偏对上傅婉仪错愕的目光,弯眉笑笑:“这几只兔子可不如我养着的时候肥了,怎么还少了两只?”“还说呢,”傅婉仪道,“这几只兔子可是眼下宫里最金贵的,皇上听说你从前养过,原本全都要给挪去福宁殿养着,我好说歹说的求着,只叫挪走了两只。”陈茗儿微微一愣,旋即垂下眼,轻声道:“原来是这样。”傅婉仪在她身旁抱膝而坐,“所以看来你进宫一趟,没去福宁殿请安。”陈茗儿捏了捏兔子的耳朵,抿唇道:“我本来也是来找你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