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2005 第13夜山茶色的魅影 (01) (作者:抱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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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缓缓减速,从容不迫的停住。 打住手煞车后,司机拿起放在座位旁的雨伞,尽速从司机座下车。他绕到后车门前,毕恭毕敬的将车门打开,同时橕起手上的伞。 “抱歉,让您久等。” “辛苦你了。” 显嗣微微点头,缓缓的步下车。为了不让主人被雪水打湿,细心的司机便事先在旁备妥雨伞。 透过雨伞缝隙,显嗣视线扫过眼前的建筑物。 雪花将大地染成了一片银白,就连建筑物也都笼罩在这淡淡的薄幕中。 一股难以形容的感慨,令显嗣不禁微蹙俊秀的眉。 时间,已过了整整5年。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再度回到这楝房子。 建筑物本身并不会大到令人感到惊讶的程度。 但也并非意味这只是楝充斥着寒酸气的破屋。 连细节都力求完美的精密设计,可感觉出这是楝所费不赀的建筑物。房子本身就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但它也有不为人知的过去这里曾是座监狱。 视线尽头是空旷雪景中混杂着零星的红。那是倚绕着房子所种植无数的山茶花树丛漾出了红色。现在正是山茶花开得最茂盛的时节。 盛开的……山茶花。 显嗣轻轻地摇摇头,试图挥开这令人不快的思绪。 感伤不该有这种想法的。 再度将视线放回眼前。 就在这时候。 就像早已察觉到显嗣的来临般,眼前一扇厚重高耸的门扉,随着一阵古老的轧叽声缓缓打开。 当然,门是不可能自动打开的。从门的内侧,开门的人现身。 “……显嗣少爷。” 从门内侧出现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子。 斑白的银发整整齐齐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三件式的西装,男人叫出显嗣的名后,规矩的朝他鞠躬。 “欢巡您回来,少爷。” “……” 显嗣不答腔,只是以冷峻的眼神看着跟前这名男子。 “我并非真的想回来。不过是好久不见了,佐伯。” “是的。” 一声适切的回应后,佐伯轻轻的点头致意。 “风尘仆仆真是辛苦您了,请少爷马上进屋休息吧。” “嗯。” 颌首致意之后,显嗣便跨出步伐。随后的司机连忙带着伞跟上。 虽只是短短几分锺,就在显嗣观望这楝房子的光景,司机身上那套深蓝色制服及帽子上已积了一层薄薄雪花。 佐伯退到一旁,将大门完全敞开以便显嗣进入。 原本以为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走回这个大门前的显嗣刻意忽视隐约起伏的感慨,走进了大门。 整楝屋子,跟显嗣当初离去时完全一样,丝亳感受不到岁月的痕迹。 无论是家俱摆设,或悬在玄关的匾额装饰等,都完全没变。到处充斥着熟悉的感觉。 “这个家仍旧没变。” “这全是依老爷的指示做的所有物品都按显嗣少爷当初离去时的样子,原原本本的保留了下来。” 接过司机送来的西装套,佐伯阖上大门后,以一种拘谨却宏亮饱满的声音回答。 显嗣嘴角稍稍歪斜了一下。 “这种东西,并没有特别保留的必要。” “显嗣少爷的房间,也都原封不动维持当时的样子。如果少爷有什幺特别需要的物品,可以随时开口。小的会以最快速度为您准备。” 显嗣保持沈默,以点头代替回答。 在显嗣才刚懂事时,佐伯就已经是西园寺家的管家了。这里的一切,可说都是这个人亲手打点出来的。 “不过真的是太好了。” “嗯?” 佐伯言语中那种安心的感觉,让显嗣不禁皱眉。 “你这话什幺意思?” “显嗣少爷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家。总算这间屋子真正的主人,还是回来了。” “我希望你不要会错意。” 显嗣以不耐的口吻阻止佐伯的话。 “我并不是为了继承这个家才回来的。” “关于这件事希望少爷不要有这种想法。” 即使面对显嗣的冷眼注视,佐伯脸上依旧不显露任何惧色。虽然佐伯已有五年没和显嗣见面了也想必早知道显嗣对这次发生的事情所抱持的态度。 “不论显嗣少爷心中有什幺想法,您毕竟是我们西园寺家法定的正式继承人。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 “这跟我没关系,请你们不要随便就做这种决定。” “显嗣少爷。” 佐伯以含着笑意的声音继续说道。 “小的所陈述的不过是事实罢了。” 显嗣眉头深锁,以凶狠的目光瞪着佐伯。但佐伯只是有礼地朝着显嗣看。 “……算了,随你高兴。” 显嗣无奈的点头。 “你们要怎幺想我不管。不过既然我是西园寺家的主人,同时也是全御集团的负责人,不管是这个家或是整个财团,都是属于我的,对吧?” “没错。” “既然这样,我要把这一切全部处理掉。” “……请问少爷这话的意思是?” “很简单,既然这些都是属于我的东西,我要怎幺处理就是我的自由。首先我要解散财团。接着就是把父亲的遗产一并处理掉,包括这间屋子。” 这件事正是显嗣这次回国的目的之一。 显嗣对自己才刚过世不久的父亲日本代表性大财阀全御集团的总裁西园寺弓三郎,心中丝毫不存任何亲情了。而且,他对亲生父亲甚至可说是抱持着一种憎恶感的。 西园寺弓三郎是杀死了显嗣母亲的男人。 被禁足在这楝屋子里,并以忙碌作籍口,一个月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在丈夫长期的冷酷对待下,显嗣的母亲就这样死了。她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且就在当时正就读高中的显嗣面前。 母亲逝世后那段期间发生的事情,显嗣心中只有模糊的记忆。亲眼目睹生母惨死的事实,冲击性是难以言喻的。在等同于和母亲一并被舍弃的环境下成长,对显嗣而言,自己的母亲是他唯一景仰的人物。 精神上的打击使他几乎成了废人。在一段很长的时间后,显嗣才慢慢恢复,不过也因此造成记忆障碍。他不仅是丧失那段期间的记忆而已,就连幼年回忆也只剩微弱印象。 填满他残缺记忆中空白的,是对害死自己母亲的父亲西园寺弓三郎的满腔恨意。 显嗣在恢复后所做的件事,就是离开这个家。 他到美国留学,在那里获得学位,同时从求学时代起经营的事业也一步步蒸蒸日上。 不论全御集团也好,西园寺也好,对显嗣来说毫无它恋,不过是一段他想早日舍弃的陈旧包袱罢了。 依照弓三郎的遗言,显嗣成了他亲嘱的法定继承者。但显嗣打从心里根本不想接受弓三郎的这份“遗物”。他不仅没参加父亲的葬礼,当初甚至连回国的打算都没有。 不过,显嗣毕竟是法律上的正式继承人,讯息联系一件件的接踵而来。原本显嗣并没有对这些文件做出任何回应,直到一份报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所有相关资讯中,这也许可说是最不起眼的一项了。 但是。 用于打开以西园寺弓三郎名义租借的保险柜钥匙失踪了。 看着这简短的报告,显嗣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幕光景。 那是母亲仍在世时,一面微笑,一面谨慎地握着一把钥匙的光景。 虽然显嗣的母亲从未亲口提起,但不知为什幺,他相当肯定母亲当时手中握的锁匙,正是那把失踪的保险柜钥匙。 在显嗣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踏出那屋子半步。当时会偶尔外出的显嗣,也都不曾在外头遇到母亲。 所以,这段记忆可以肯定是发生在那楝屋子里的景象。 还有另外一项证据能够证实这个推测。就是在弓三郎的遗言中,特别吩咐除了显嗣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以随意触碰屋中的任何物品。即使财产管理人必须用到那把钥匙,如果东西藏在屋子里,也是没办法进去找的。若缺少显嗣的帮助,光想进去那楝屋子都不可能。 假使钥匙还在的话,一定是藏在屋中的某个地方。 在显嗣记忆中,母亲总是以一种很不自然的表情对自己微笑。那是一种感觉很勉强,并非发自心中的笑容。 只有一次,显嗣看到母亲露出充满幸福的笑靥。能让母亲有这种笑容的,正是那把钥匙。看来可以为母亲带来笑容的物品,应该就藏在必须用那把钥匙才能开启的保险柜之中。 显嗣很想知道,那项物品到底是什幺? 能发掘出这个秘密的,唯有显嗣本人。因此显嗣决定不假他人之手,亲身回日本一趟。同时,他打算趁客居日本期间,顺便把西园寺家的资产总额进行处置。 显嗣丝毫没有继承西园寺家的想法。如果有其他亲兄弟想继承这笔遗产的话,显嗣很乐意无条件把全部财产拱手让给他,但偏偏显嗣却是家中的唯一独子。 既然是没有人愿意继承的资产,那就没有任何遗留的价值。 “你们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显嗣仍用凶狠的目光盯着佐伯看。 短暂的沈默后,佐伯谦恭有礼的回道:“如果这是显嗣少爷所希望的。” “这正是我希望的。” “小的了解了”面对显嗣快速又尖锐的回答,佐伯以鞠躬回礼。此时,他看着显嗣的双眼中突然绽放出深邃的光芒。 “既然这样,从今天起显嗣少爷便是整个西园寺家的主人,同时也是这楝屋子的新主人。希望少爷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做出适当的决断。” “……啐。” 面对老谋深算的管家意外的回答,显嗣一瞬间显得有点无力招架。 佐伯的话不无道理,现在显嗣的身份已经是“主子”,的确不适合在这个节骨眼上轻举妄动。 “好吧,随便你。” “谢谢少爷。” 看到显嗣颌首,佐伯马上恭敬的低头回礼。 “请少爷随我朝这边走。屋中的仆佣们等着向自己的新主人打招呼,早已恭候多时了。” 随着佐伯的引导,显嗣来到屋中的大厅。当他踏进大厅的同时,整个人当场怔住,一脸愕然。 “欢迎您回家显嗣少爷。” 在他眼前,是四位年轻的女仆。 虽然她们穿着同款制服,却明显看出她们是风韵各具的美少女。 “佐伯。” 由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显嗣只好低声问向佐伯。 “这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很抱歉现在才让您知道,这些人是负责在这屋子里帮佣的。除了照顾屋子之外,还负责亡故前的老爷所有的生活起居。” 面对显嗣的质问,佐伯只是轻描淡写的回答。 “请容我为少爷介绍。从左边开始这四位分别是野际琴美……梁濑鞠……速水小夜……以及莲见茜。” 配合着佐伯的介绍,这些少女们依序行礼,她们之中有的刻意躲避显嗣的目光鞠躬;有的则是先向着显嗣微笑再鞠躬。 而显嗣,仍尚未从刚刚的惊愕中平复过来。 有四位而且还是这幺年轻的少女。 在这栋父亲亲手结束母亲生命的屋子中。 “……等等。” 迟钝了数秒后,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开始涌上。 “嗯?” “速水?莲见……还有茜?” “是的,少爷。” 显嗣瞪大眼眸,盯着其中两位少女。 其中莲见茜只是不断回避显嗣的目光,一个劲儿的低着头。 而速水小夜则。“好久不见了,显嗣……少爷。” 一面撩拨着她秀逸的长发,一面朝显嗣微笑。 一阵嘈杂的声响,令显嗣缓缓转醒。 已有整整5年的时间没睡过这张床了。宽广的房间中,弥漫着沈静的气氛。 声响……显嗣怀疑,刚刚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才刚有怀疑的念头,奇妙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似乎是某种东西落下的声音。 为了探究声音来源,显嗣起身下了床。套上睡袍后,他蹑着脚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白色。 皑皑的雪景,在窗外无垠的延伸……扩展。 不仅如此。 皎洁的雪白中,缀饰着点点绯红。庭院中无数山茶花海波动,凭添几分诗情画意。 原本浓密的绿叶在此时都不复见,只剩下娇艳的花瓣在凛冽风雪中不断飞舞。 啪沙……又是那种声音。 那是积雪从树枝落下时,所造成的声音。 雪似乎从昨夜就开始下了。在阴霾满布的天空中,就像一种无言的威胁似的,大片雪花在无声无息中徐徐降下,慢慢纍积成厚重的雪堆。 显嗣叹了口气,拉上窗帘。 雪景,令人不悦的回忆。 还有山茶花。 离开窗户后,显嗣穿越整个房间。他走到壁炉前,将自己的身子整个埋进躺椅中。虽然暖炉并没有点火,但暖气设施已确保屋内环境能维持最适当的温度。 丝毫不让人感到寒意。 将整个背靠在躺椅上,显嗣仰望着天花板。 昨天相隔5年,回到这楝不愿再见的老家以后,在显嗣面前伫立了四位少女。 记得当年母亲健在时,也就是显嗣和母亲仍以接近半软禁状态住在这楝屋子时,除了管家佐伯外,另外也僱请几位年龄和佐伯相仿的厨师及佣人负责处理家务。这些人和显嗣母子间,隔着一道称为“敬意”的厚墙,因此,只有佐伯一人能够成为他们母子聊天或游戏的对象。 情况和当时相比,整个变化实在太大了。 &24403;&21069;&32593;&22336;&38543;&26102;&21487;&33021;&22833;&25928;&65292;&35831;&22823;&23478;&21457;&36865;&37038;&20214;&21040;&100;&105;&121;&105;&98;&97;&110;&122;&104;&117;&64;&103;&109;&97;&105;&108;&46;&99;&111;&109;&33719;&21462;&26368;&26032;&22320;&22336;&21457;&24067;&39029;&65281; 不仅是表面的变化就连看不到的地方也似乎起了某种变化。 就在这间有四位少女负责照顾的屋中。 母亲在世时,一个月才回来寥寥数次的西园寺弓三郎,在妻子死后却几乎没踏出过这间屋子。显嗣是到了后来才辗转得知这项传闻的。 显嗣曾想过原来,那男的心中还存有一丝丝对妻子死亡的愧疚感。同时,心中对父亲的后知后觉产生一股轻蔑,认为他很可能是故意散布这种情报的。 但事情似乎不是这幺回事。 在母亲死后,父亲僱用这几位年轻的女子,让她们住在这楝屋子里,当成自己的情妇对待,同时还要她们负起照顾他的责任。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从不踏出家门半步。 事实就是这样而已。 这几位穿着专用制服,迎接显嗣成为她们新主人的少女中,其中有两位是显嗣以前就认识的。 其中速水小夜,是全御集团旗下企业的一位董事长千金。 她的外表看来一点都没变不……应该是经过了少女阶段的蜕变后,她那如花般的娇靥更胜以往。冰雪无瑕的肌肤……光泽柔亮的秀发,衬托出清灵脱俗的气质。显嗣过去曾在几次受命出席的会议中和她见过面,当时她那种高雅的微笑,如今仍依旧。 原本该是高高在上,一出生就具备了上流阶层高贵气质的少女现在却以下人身份对显嗣低头。 这实在是一种令人感到矛盾又不协调的光景。 除了她,还有一个人也是显嗣认识的……莲见茜。 茜的年纪比显嗣略小,是和显嗣从小像兄妹般的青梅竹马。 这段期间,这两人的境遇到底发生了什幺变化,显嗣一概不知。不过这一点只要直接问过佐伯之后,应该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总之,其中必有什幺特殊缘故。 小夜会沦为西园寺家的仆人,这一点倒也不是那样的让人难以接受。 但茜的情形就不同了。 如果她原本就是西园寺家中佣人的女儿,而且又是从小和显嗣一同长大的,那长大后的茜会在这里帮佣就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问题是,茜的母亲就是显嗣母亲的meimei。因此,她算是显嗣的表妹……父亲小姨子的女儿……也就是父亲的亲侄女。 就算茜家中真发生了什幺变故,把自己的侄女当成下人对待。 再怎幺样都太超乎常轨了。他大可以收养茜,一直照顾到她出社会,或者是将她交给比较有能力的亲戚抚养。就算茜和自己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也不是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远亲。她毕竟是同宗的亲侄女。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