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走吧，我以后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阿策我开玩笑的。” “我还是会很喜欢你的。” “要和我试试吗？” …… 梦境是如此的真实，吴羽策看着李轩张合的嘴巴和变换的神情，不可置信自己对这个场景的印象竟然这样深刻，以至于在梦中还要还原再经历一遍。 心情当然也一如当时——也许还更甚于当时，愤怒，极致的愤怒，然后变成猝不及防的震愕，而当李轩紧盯着他的眼睛凑过来亲吻他面颊的时候——梦境在情绪的剧烈波动下轰然倒塌。 他从梦中惊醒，睁眼望见一片沉郁的黑色，在黑暗中他好似五感尽失，被无情地丢弃在世界之外，让人无所适从，甚至感到恐惧。 过了不知道多久，身体的感官开始缓慢回归，他先是听到空调呼呼呼地轻响，然后看见了太阳穿过厚厚窗帘投进来的蒙蒙光亮，再然后他感受自己冰冷的手臂和身后舒适至极的温暖。 恍惚的脑子逐渐清醒，神思回笼，昨晚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起来。 打比赛，输了，约炮，被搅和了，喝酒，醉了，跟人上床，对象是李轩。 李轩。 他张了张嘴，无声呢喃着这个熟悉的名字，稍稍静默几秒，扭头看向了身后，那人呼吸声浅而绵长，与他前胸贴后背，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的后颈，手臂横过他的侧腰，将他禁锢在怀里。 他心底涌上了一股不可思议的荒谬感。 他居然……和李轩上床了。 见鬼，他真的和李轩上床了！ 脑子里忽地传来钻心般的疼痛，疼得他扭曲了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但身后与他紧贴的温暖胸膛又很好地安抚了他。他细细感受那胸膛当中另一颗心脏跳动的频率，眼神无知觉地投向了不知名的虚空。 回想起过去，他其实一直知道李轩喜欢他，但他呢？他不确定，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和李轩在一起，而这源于他对李轩的恐惧。 很多人都觉得李轩平易近人，人畜无害，但他第一次见到李轩就觉得这人不好惹，像个笑面虎，笑容背后藏着令人心悸的危险獠牙。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不管后来的李轩对他有多温柔，他都不敢轻易卸下心防。 或许如李轩所猜测的，他也是喜欢李轩的，也或许，他压根就不喜欢李轩，他只是自私地贪恋李轩对他的特殊对待与坚定选择，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和李轩在一起，可是当李轩凑上来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多思考就把李轩拉进了酒店。 李轩经常偷偷骂他渣男，他其实都听到了。 偶尔他也会想，李轩骂得很对。 —— 身心疲惫的吴羽策在狠狠emo过后又沉沉睡去，这一觉无梦，甚是安详，而再次醒来时李轩已经不在了，他在灰暗中睁眼瞪着天花板犯了半天的懵，接着懒洋洋地伸长手臂去摸来床头搁着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他解锁后看到有几个队员的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一一浏览过去，发现大多是问他去哪里了，是不是和李轩一起？ 李轩……他的思维微微卡顿，犹疑着打开了李轩的消息栏——其实李轩也给他发了消息，就在十几分钟前，说自己出去买几件衣服。 买衣服？ 他感到费解，但很快，他突然想到他昨晚穿的衣服是低领，按他们昨晚的激烈程度，那衣服今天根本就没法穿出门，又想起昨晚的事，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体的不适，浑身骨头跟打了架似的又酸又疼，皮rou也是又痛又痒。 他隐约记得他做到一半就睡过去了，那么后来呢？李轩又做了什么？忍着羞耻，他伸手探进了双腿间，大腿内侧有明显凹凸不平的牙印，往后的中间有点肿和刺痛，然后屁股上…… 见鬼，为什么他的屁股上也有凹凸不平的牙印？！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立马起身想去查看，然而一坐起来——屁股一触床他就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咬牙爬起来走进了浴室踩进浴缸里——浴缸正对着一面巨大的全身镜，他看着镜子里赤裸的自己，意识到他们昨晚上实际发生的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 耳朵，脖子，锁骨，胸膛，小腹，大腿，小腿，脚踝，他自上而下扫视自己的身体，上面覆盖着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牙印、吻痕和指印。 他艰难吞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自己眼前有些发黑，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撑着缓缓转过了身。 后颈，肩膀，肩胛骨，后腰，尾脊，还有……屁股，其他的都还好，就是屁股不太对劲，这一边一个牙印，还咬的那么对称是什么意思？他回头注视着镜子里的两个牙印，沉思了许久，莫名感到了害怕。 李轩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 被吴羽策臆想成变态的李轩现在其实也很尴尬，他出来买衣服，走出酒店就先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个口罩戴上。 原本是打算遮一下脖子上的印子的——昨晚上吴羽策醉迷糊了，抱着他在他侧颈上吧唧吧唧连着啜了一大片红印子——结果发现这完全没有用。无奈之下，他只好时不时抬手挠一下那块红印，试图误导他人这只是块湿疹，后来发现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因此他十分顺利地买好到衣服，直到……走进药店。 药店的小姑娘自他进来就盯住了他，目光直往他脖子上瞟，“要买什么药？” “买……呃……就是……”在这方面生理知识颇为贫瘠的李轩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口罩遮住了他半张脸，但通红的耳朵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小姑娘见状大胆猜测，“痔疮？” “不是！”他脱口而出反驳了小姑娘，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再度磕磕巴巴开口，“就是…我和我男朋友那个什么，嗯……就是zuoai，然后他那里肿了，我想问一下可以用什么药？” 小姑娘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询问，“严重吗？裂肛了吗？” 李轩想起之前的检查结果，摇了摇头，“没有，做完后我就给他做了清理，现在只是有些红肿。” 小姑娘点头表示知道了，说了句稍等，然后去药架上取了一支药膏递给他，“清理干净后内涂就行了。”小姑娘说完想了想，又补充说，“最近饮食记得清淡一点，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去医院。” “好，我知道了，谢谢。”他认真听完，闷着声音给小姑娘道谢后迅速付款走人。 急急忙忙返回酒店，李轩推开房间的门，听见浴室里水声淅沥。 阿策醒了。 他看了眼浴室紧闭的门，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紧张，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后，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把手上新买的衣服放下，然后按响服务铃叫了送餐服务。 做完这一切，他安静地坐在床边神游天外，等待吴羽策出来。大概是没想到他已经回来了，吴羽策出来时只披了一条长浴巾，堪堪遮住隐私部分，露出了修长的、满是斑驳痕迹的腿。他呼吸当即一滞，昨晚的记忆又开始汹涌，但下一秒，他看见吴羽策后退了一步，眼睛睁大，面上显露出了明显的惊慌。 惊慌？ 他一时间也惊疑不定，寻思自己干了什么能让吴羽策惊慌，不会是他昨晚上做得太狠给吴羽策留下心理阴影了吧？仔细一思量，他不由担忧起来，于是起身走向吴羽策，小心翼翼询问，“阿策，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我买了药，你先擦一点吧。”他温柔说着，离吴羽策越来越近，直至面对面站立。吴羽策始终没出声，静静地与他对视。他在吴羽策眼里看到了复杂而微妙的神情，他说不出那是什么，但他感到很不安。 “对不起，阿策。”他注视着吴羽策，聪明地选择了道歉。 但吴羽策依旧不作声，又沉默了几秒，才把表情收了收，冷淡地朝他伸出手，“药给我。” 闻言，他好歹松下一口气，赶紧转回床边去给吴羽策找药，只是等他再转回去，吴羽策竟然又回到了浴室。他把药递过去，吴羽策伸手接过，正当他想告诉吴羽策药怎么用的时候，浴室的门咚地关上了。 “……”他还是不明白吴羽策是什么意思，但他真的深受打击，可有无可奈何，只好隔着门板小声低喊，“阿策，医生说清理干净后涂上去就行了。” —— 难为情地折腾半天给自己上好药，吴羽策在置衣架上抽出浴袍穿上，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天知道他刚才看李轩的那一刹有多惊悚，满脑子都是之前那个变态推论，而且李轩还向他走过来，还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人怎么有脸问啊？！ 但是李轩又可怜巴巴地跟他道歉，那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昨晚还是主动的那个。实在没法，他只好找跟李轩拿药先解决自己身体问题，并趁李轩回去拿药的时间退回了浴室，他可不想李轩看着他走进浴室，李轩看到他屁股上的牙印怎么办？ 压下脑中的万千思绪，他谨慎地又扯了扯浴袍的领子，确定这里不会再露出惹人遐想的部位后，他拉开了浴室的门，结果一出来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我叫了酒店的送餐服务，味道还可以。”李轩见他出来，立马站直了身体紧张说道。 他点点头，尽量保持正常的姿势向李轩走过去，矮桌茶几上摆了丰富的菜品，南瓜粥和素炒藕片，清蒸鱼，冬瓜排骨汤，两碗银耳羹，还有一份水果拼盘。李轩早给他舀好了粥凉着，又给他准备好了筷子和勺子，还相当体贴地给他坐的椅子上放了一个枕头。 枕头很软，他坐下后没觉得很痛，定了定神便端起碗开始吃饭。昨晚上两人消耗都很大，早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因此他们吃的很快，迅速消灭了大半的食物。吃完后他们收拾东西准备退房，李轩把已经洗烘好的内裤递给他，“阿策，我买了两套衬衣，这是短袖，这是长袖，你看你想穿哪一套？” 七月的X市热得要命，但吴羽策嘴角动了动，余光暼过一眼自己手腕处的牙印，还是拿走了那套黑色的长袖衬衣。拿着衣服他打算去浴室换，李轩却坦荡荡地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他看着李轩裸着的上身，发现李轩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昨晚有这么凶残吗？ 他耳朵微微发烫，尴尬地踡了蜷手指，又突然觉得不服气，凭什么李轩能这么坦荡，他却不能？思及此处，他也懒得去浴室，干脆地脱了浴袍换衣服，但很快，他后悔了。李轩比他先换好，于是将眼神落在他身上，灼热的视线刺得他皮肤火辣辣的，他忍无可忍地瞪了李轩一眼，李轩笑了起来。 “我帮你吧。”李轩说着，也不管他的愿不愿意，自顾自地就上前来给他扣衬衣扣子。 他们贴的很近，李轩嘴角带笑，眉眼微弯，用鼻尖轻轻蹭他的脸，“我不是故意的咬成那样的。” 像是在道歉又像是撒娇，吴羽策茫然了一下，立马就想明白了李轩是在说什么，直接一拳锤了过去。 李轩！你有病吧！ —— “我先回家了，俱乐部放假事宜你安排一下。”被李轩惹得生了一通大气，站在路边沉默许久的吴羽策终于开口。 李轩一听他说话，感动得简直要热泪盈眶，连忙点头应着，又试探问道，“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他冷脸拒绝。 “好叭……”李轩低低地回答，看起来很失望，不过紧接着又打起精神来继续絮絮叨叨地对他叮嘱，“那你注意点，最近不要吃辛冷的东西，药记得擦，还有……”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李轩的声音如魔音一般在耳边一直响，内容已经从一开始叮嘱进化到了期待他们下次见面要去吃什么，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充耳未闻，实际上却觉得很是气馁。 明明他们还没有分开，李轩就在想下一次见面了，可这有什么问题呢？期待就是要说给在意的人听啊！李轩喜欢他，他头疼地想，但他不愿意，这也是个事实。 “阿策，车来了。”温柔的轻呼拉回他的纠结的神思，抬眼看去，一辆网约车已然停在他们面前，李轩积极地替他拉开了车门，眼神却黏糊糊地依依不舍地挂在他身上，“路上小心点，不舒服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他看了一眼李轩，微微停顿后又客气地补了句，“俱乐部的事就辛苦你了。” “小问题！”李轩笑了笑，给他做了个放心的ok手势。 然后他坐进车里，李轩又帮他把门关上，车子启动，疾驰而出，路边景象不断倒退，李轩慢慢从人形，变成条形，变成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在余光之中。 他靠着座背闭目养神，专心顾着屁股因颠簸导致的阵阵疼痛，而完全不愿去想李轩，然而手机不停地震动显示有人在给他发消息，他忍无可忍地摸出来一看，发现是李轩。 又是李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