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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枕同眠

    这段时间,林昭倒是很少见他本人,取而代之的是在社交软件上的联络。他会将每天的行程都告诉她,尽管林昭只有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去翻历史记录。

    算了,林昭将手机放下,随他去吧,确实也难为他能坚持那么长的时间。

    夏日的燥热渐渐褪去,而在顾仁成这里,夏天从未离去——他还在坚持。出于礼貌,林昭有的时候会回一些话,他回答的倒是郑重其事,这让林昭有些负罪感,于是下次与他对话的内容也多了起来。

    秋天的特产就是冷空气,是那种出其不意的伏击。林昭也不能幸免,窝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请假后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在确定自己已经低烧后,她决定去医院一趟。走出楼下后,她眩晕的时间越来越长,扶着墙走走停停的。一次更为持久的头晕袭来,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地上倒去。

    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反倒是灼热从皮肤接触处传来。

    他来了。林昭残存的意识提醒着她,他还是没变。

    顾仁成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几步远的车子,把她安放到车里,汽车向医院驶去。

    “你醒了?”林昭挣扎着想要从床上下来,顾仁成放下手里的病历,“不要乱动。”

    她只要一动,躯干就酸麻泛疼,于是也就安分地待在床上,不再动作。

    “谢谢。”她在肚里搜刮一阵,觉得还是这个词最妥帖,因为它不会让人多想,而且还更适合打消某些念头。

    他本就白皙的脸庞上血色非但没有增加,反倒隐隐透出青色。“我不想听这个。”他别过头去。两个人一时静默无声。很快天色就暗下来,他抬腕打量一眼腕表,从林昭床边的椅子上起身,走向病房外,不多时又提一个盒子进来。

    “医生说你要静养,还要忌口,所以只有白粥。”他的语气公事公办,动作却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说起来还是要谢谢你,“她停下舀粥的勺子,”你是怎么知道我生病的?“

    “这几天你都不回我,“他的背影向下低了几分,语调是平铺直叙,林昭却觉得内里竟然有种哀怨,”我想要不然就是你太忙,要不然就是不大舒服。“

    他停下接水的动作,“去了你的工作室,他们都说你请假了。我想怎么样也要确认你的情况啊,但是电话又打不通。“

    “我……“林昭低下头去,”你没有必要这样的,我们……“

    “我不想当你的前夫,“他截断她的话,把想法明晃晃地摆出来。

    “但是主动权在你手里,“林昭端详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瞳中,占有欲被小心地隐藏起来,仅有些微火花泄露,”所以我只会争取,绝不会强迫。“

    “这段时间,我暂时跟你住一起吧——你的身子好了之后我就走。“

    几天之后,林昭看着多了个人的屋子,思索着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答应了他。这不清不楚的关系,现在又要越扯越近,她覆上额头,只觉得烧还没有退下去。

    果不其然,白天的头痛是晚上噩梦的前兆。林昭从床上坐起来,身下的汗迹洇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她四处寻找药瓶,恍惚间才想起来昨晚把药放在客厅。

    下床开门,他坐在客厅办公。看着她像从水里捞出的样子,他放下手里的文件,疾步上前把人揽在怀里。“没事吧?“他的声音惶急,手覆上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

    “帮我把药取过来吧。“她坐在沙发上,人像是被汗沁透的白纸,甚至禁不住触碰。

    “在哪?“”靠窗橱柜下的抽屉里,那个蓝色标签的瓶子。“

    顾仁成手指覆上瓶子,暗自记下标签上的专业术语。

    “还要水吗?“在她喝完药后,顾仁成拿起杯子询问。林昭摇头,”不,我马上就走了。“

    目送她回到她的房间后,顾仁成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在搜索界面输入药名。

    他点开介绍,逐字逐句地翻阅。“……多用于治疗ptsd等方面……”

    手机熄灭,他在一片黑暗中无力地颓坐在沙发上,双手捂面,泪从指间流了出来。

    很快她就从感冒里恢复过来,他倒也干脆,走的时候与他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只不过,两个人的距离渐渐又近起来,倒像是友人与恋人之间的关系。

    “其实现在我应该远离你的。“林昭和顾仁成并肩走在美术馆旁的小路上——他是过来接她的。

    “那你为什么不走?是因为不想走吗?“顾仁成心中窃喜,是因为她心里有他吗?

    林昭停下脚步,用无奈的眼神看着他,她的声音幽幽的传过来。“不是因为不想走,而是因为逃不掉。”她说完向前迈步,留下顾仁成在原地怔住。

    顾仁成着了魔般地跑上去,拉起她的胳膊,她不得不转身面向他。他的手掌猛然抬起,压上她的肩膀,又像是突然醒过来似的,在她痛苦地皱眉前松开。

    再听到这句话时,他心里弥漫的情感不是得意,而是绝望。

    “你能逃走的。”他只喃喃重复这一句。

    “我知道,”林昭双手覆上他青筋虬结的手,他看着覆在她肩头的手被她移开。

    “但是我不想了,”林昭重新抬头与他对视,“我累了。”

    放在桌上的日历很快又翻过去一页,除了每隔半个月就会探望母亲,林昭剩下的生活里是画,学生,还有……顾仁成。

    今天不算是个好天气,林昭在上课的间隙偶然瞥见外面积聚的乌云。

    要下雨了啊。

    临下班时,顾仁成的电话传来。“我在楼下等你。”

    还真有时间。林昭把手机放进手提包里,腹诽几句拎起包下楼。下了楼倒是很容易找见他——一个穿着考究,身量挺拔,内敛与凌厉统一的人,自然有种说不清的气场。

    他偶然向她的方向转身,见到她后唇角马上就弯下来,待她走近就把车门打开,从后面拥着人上车。

    还是上次见面时的餐厅,还是上次的位置。林昭端起酒杯启唇饮下红酒,思索着其中是否有隐秘的关联。算了。她低眉掩去眼中的思绪,不想再去思考这些东西。

    和她的平淡不同,顾仁成却隐隐有些兴奋。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闻言放下酒杯,手放在桌子上十指相扣,眼里少见的充满讶然的神色,“你忘了吗?今天是你的生日!“

    林昭一瞬间愣住,她一直习惯于扮演一个母亲的好女儿,一位尽职尽责的老师,一个画家,却忘了自己的生活。

    “我忘了。”因为他给出来的答案,她的脸颊也烧红起来。

    “忘了也没有关系,我记得就好。”他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林昭不由得上下打量着他。难道能腆着脸说话,也是谈判必备的材质吗?那他还真是天赋异禀。

    外面倒先是比室内热闹的多。因为雨下的急,街上都是慌忙躲雨的人。雨声隔着窗户传进屋子,也捎来一阵阵凉意。

    “我送你回家。”他倒是毫不在意。

    他其实没有喝多少酒,她也是。

    车子停在她家楼下,这时雨势又大了起来。“住一夜吧,明天再走。”她凝眉望着淙淙大雨,“路上太黑了,开车不安全。”

    他伸手打开车门,用西装外套挡着她进了楼道。然后不等她反应,就又开车离开。过了会儿又折回来,手上多了两个袋子,“是感冒药,”他解释道,“你的身子本来就弱。”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又马上改口“当然它们只是用来救急的。”

    林昭连忙接过他手上的药,帮他脱去衬衣。“你走的时候还有几件衣服没有收拾干净,我去帮你找一找。”

    “先去洗个热水澡吧。”她的声音隔着半个屋子的距离传过来,他应一声,走进浴室。

    过了会儿,她站在浴室门外,用指节轻轻敲击示意。

    他擦着头发走出浴室,走向客厅。

    “你的房间我来不及收拾了,“她抱歉似的看向他,”你……“

    “我睡沙发。“

    “不,你和我暂时凑合一下吧,因为没有多余的被子了。“她揉揉头,像是有些疲倦,转身朝她的房间走去。

    他跟在她后面也进了她的房间,她正在床上用枕头划分界限。

    “我信任你,但是信不过我自己。”她扭头朝站在门口的顾仁成,故意把话反说。

    “睡吧,今天你跟我都喝酒,又都淋雨,不好好休息你又该发烧了。“顾仁成伸手按灭台灯。

    熄了灯,暗灼灼的火悄无声息地扩散,不知道是谁打破两人之间的界限。

    窗外的雨连绵,而室内的雨也在亲吻水城。

    林昭覆上他的锁骨,他颈下的动脉忠实地传递着心脏搏动的频率。那是他的要害,现在毫无顾忌地展露出来。他在讨好她,用他的吻,手指,以及色相,也许还要再加上疯狂到不加掩饰的爱。

    他撑着雨伞游荡在水城,在幽深湿滑的小巷里徘徊。偶然间柔软的泥泞传来连绵不断的吸吮感,阻止他继续前行。

    他轻笑一声,不急,夜还很长,他有的是时间。她低低喘息一声,他借势抬头,算是给她呼吸的机会,下一刻她的呼吸又被人夺去。

    她的手指在难耐时会插入他的发际,顺着发丝生长方向覆上他的后脑勺,指间明明微凉,却有异样感觉,于是他更加癫狂。

    屋外淙淙大雨,他辗转才寻得容身处。

    她是他的城。

    屋外的雨下了一夜 屋里的人听着雨声过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