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貌合神离的家

    “这几年怎么样。”

    宋烽缓慢地开口，颇有些费力地转过头，半边苍白的脸蛋枕在柔软的枕头上，嘴唇有点干裂，暗淡无光的眼神望着沈怿，却难免有点空洞。

    闻言沈怿往病床边上走了几步，在过往二十年的时间里，她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情感。

    不生气，不怨恨，但是也不关心，不牵挂。

    于是在宋烽的眼里，沈怿就是一副平平淡淡的神色，这难免会让宋烽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一直以来都在怨恨自己。人之将死，宋烽的内心也十分酸涩，终于涌起了对沈怿母女的愧疚。

    虚弱苍白的脸蛋憋出层层的褶皱，艰难地开口，说出口的声音，却是虚弱又沙哑。

    “小怿，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发自肺腑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怿就打断了他。

    她来这里并不是想要听自己这个父亲迟到了几十年的所谓忏悔，也正是宋烽这一番看似道貌岸然的开篇，让沈怿原本快要颤动的内心再次变得坚硬起来。

    “你不用说这些，我并不感兴趣。”

    沈怿的脸色很冷，说着，她眯起来眼睛，盯着宋烽说了下半句。

    “道歉的话，你可以之后亲自跟我的母亲说。希望你可以如愿得到她的原谅。”

    说完，沈怿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门外，陆念婷坐在医院的金属凳子上，看到沈怿出门，就下意识地站起来。

    陆念婷的神色看起来并不高兴，沈怿知道，原因大概就是刚才自己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直接忽视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后妈。不过陆念婷这辈子受到的冷眼可并不少，所以现在的她，立马就收敛起了不悦的表情，摆出一副精心准备的公式化笑脸，虚情假意地问候沈怿。

    “是小怿啊，回国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早知道，就让我们浥尘来接你下飞机了。”

    这一串话倒是说得亲亲热热的，不知道，大概以为两人关系密切呢，谁能想到，两人已经多年没有见面了。

    沈怿不喜欢陆念婷，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涣散，她也不想没有相处就直接对陆念婷下定义，不过自己母亲的悲剧终究和陆念婷有关。

    没有故意为难陆念婷的想法，也没有给她脸色的必要，沈怿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一样，简单地回应了个“嗯。”

    回味陆念婷说的话，沈怿关注到了她话语之中的这个“浥尘”，再转头一看，意识到了刚才拦着自己的帅气男人，就是宋浥尘。

    这是宋烽和陆念婷的儿子。

    沈怿对他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模糊到只依稀记得小时候的他，总是一副乖乖巧巧，不说话的样子，圆润的大眼睛总是眨巴眨巴地看着你，让你不由得生出一丝怜爱之情。

    现在的宋浥尘倒是完全褪去了那一份可爱的劲头，整个人阳光焕发的，一双杏眼遗传了陆念婷的，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沈怿对他没有过多的情感表达，由于对陆念婷的不喜欢，所以她下意识地将宋浥尘也减分了。不过对方对她的情感倒是十分不一样，那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欢喜，嘴角翘起，对着沈怿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微笑。那个微笑和陆念婷的不一样，其中包含的情感，全是真挚。

    这样的情形，倒是给了沈怿一种，宋浥尘十分喜欢自己的错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陆念婷虚假的嘴角，沈怿心中萌生了一丝恶趣味。

    她一改自己冷漠的表情，转而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嘴角微微勾起，眼睛微眯，一副摄人心魂的样子。

    “你好啊，宋浥尘，好久不见了。”

    似乎是没有想到沈怿会对自己露出好脸色，宋浥尘有一瞬间的呆愣，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恢复了原来开心的神色，甚至笑容更加灿烂地向着沈怿“嗯”了一声，甚至耳朵都红了一丝。

    看起来呆呆的。

    这是沈怿对宋浥尘的评价。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怿就转身准备离开。

    果不其然，在瞄向陆念婷的时候，沈怿可以看到她的神情有一丝的崩坏。似乎是没想到沈怿会对自己的儿子露出和善的表情，又或者是因为沈怿的笑容娇媚而勾人，让陆念婷觉得不怀好意。

    沈怿可懒得猜陆念婷的心思，总归让她不快活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了。

    只不过两人都没有关注到一边，露出灿烂笑容的宋浥尘，在沈怿离开之后，嘴角勾起了一个狡黠的弧度。

    ……

    回国之后的事物倒是没有沈怿想象的那么多，大概是因为自己年幼就离国的原因，在国内并没有什么朋友，大多都是因为她的身份而嘘寒问暖的同阶层人物。不过沈怿并不了解他们，随后的处理方式，也就是简单礼貌的回复。

    沈怿的回国在国内的社交圈里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直到那一天。

    那是沈老爷子八十岁的大寿，政商两界的有名人士都出席了，不过年轻一辈的官二代富二代们，也都来了不少，原因就是沈老爷子在发请柬的时候，对自己这个回国的宝贝孙女提了一嘴。

    在政商混出名气的都是什么人啊，说好听点，那是精明十足，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到异样。说难听点，那就像是下水道的老师，嗅着点味就能争先恐后，前赴后继。

    大部分的人都猜想这个沈老爷子的意识是要顺着这次的寿宴，给自己物色一个外孙女婿呢。

    沈家这样的大树谁不想攀啊，虽然近年来沈家一直很低调，加上最近盛旻总裁宋烽身体状况不行了，可以说是有点动荡的状况。不过沈老爷子这话含含蓄蓄地一讲，在众人眼里，这就不是简单的八十大寿寿宴了，也不是给大小姐找对象了，简直就是暗戳戳地说，我是在给盛旻找继承人啊。

    于是到了沈老爷子寿宴这一天，你要是进门一看，就是一个个打扮靓丽的少男少女，说好听点，那是花红柳绿，群芳争艳，说难听点，这简直就像是一个选妃现场。

    不过定睛一看，打扮光鲜的女孩也不在少数，这当然不是冲着沈怿来的，而是赶着来讨宋浥尘的欢心。

    虽说沈老爷子不喜欢自己的女婿，更不喜欢这个破坏人家庭的小三陆念婷，不过老爷子身上背负了太多，没有意气用事的选择，最后还是默认了他们的存在。纵然宋浥尘不姓沈，更和沈家的血脉八竿子打不着，不过这盛旻说到底，还是有他的一小份的。加上他近年来越发地长相出众，能力增强，还是许多二流富贵人家眼里的小金龟婿的。

    沈家的寿宴在一家七星级的酒店举行，场面倒不是金碧辉煌，不过还是可以在周遭的细节之中，看出沈家舍得花钱，以及不同于暴发户的文化底蕴。

    沈老爷子一把年纪了，不过还是精神奕奕的，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暗纹西装，站在宴会厅门口，那挺直的腰板，也是可以和小年轻一较高下的。

    往来的宾客也都笑脸吟吟，穿着光鲜亮丽，满面荣光笑意的样子，就好像和沈老爷子是长久的相识似的，不过背后的心思，也只有各自才知道了。

    不过这次，宾客们在向沈老爷子问候的时候，目光都会被一边的靓丽身影所吸引。

    沈怿站在沈老爷子的身边，穿着一身红色的修身长裙，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起，精致的妆容为沈怿的美貌增光添彩。那模样，活生生就是一个华美旖丽，出尘绝艳的美人。

    宾客们都没见过沈怿，但是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料想着这就是沈家那个命运多舛的女儿的孩子，也是他们需要争夺的人。

    男人们看沈怿是，眼神中有难以掩饰的向往，女人们，则多的是不甘和羡慕。

    不过回应他们的，都是沈怿一成不变的得体笑容。而入场的宾客也都大差不差，左右逢源地交涉时，目光总会被沈怿吸引，被这个神秘美丽的女人所吸引。

    沈怿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她不喜欢各种各样的人持有相同的嘴脸，为着不同的目的虚与委蛇。沈怿的脸容有点麻木，这会儿正从身边的侍从手中接过一杯果汁，甜蜜的液体顺着有些干渴的喉咙下滑，沈怿的耳中听到了醇厚的男声。

    “沈老爷子，好久不见了，晚辈向您祝寿了。”

    定睛一看，眼前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剑眉星目，更是器宇轩昂，那帅气精致的长相配上这样挺拔的身材，倒是别有一番迷人之处。高挺鼻梁上的一副金边眼镜，更给男人增加了禁欲的气息。

    不过沈怿还是从这薄薄的镜片后面，看出了男人隐藏在温和笑容之下的nongnong侵略感。